• 卡通动物背景活动策划方案PPT

    编辑点评:卡通动物背景活动策划方案PPT是一款创意卡牌风格的活动t模板,由24白色页幻灯片组成,用天鹅、羊驼、斑马、袋鼠等动物的卡通元素做首页背景,整体风格显得很萌很可爱。卡通动物背景活动策划方案PPT预览图活动策划大纲的写作方法一共分为六个环节1.明确活动的运营目标你要结合当前自己产品的现状,进行分析,找到一个较为清晰的运营目标和发力点。2.设计活动的玩法活动玩法的设计是活动运营过程中比较重要的一个环节,通常来讲氛围:活动主线玩法的设计和活动支线玩法的设计。现在流行的现场大屏幕互动系统乐乎现场是个不错的选择,活动方式很多,在场人员参与度高,现场气氛热烈。3.沟通调整方案,确认上线对于一个活动来说,基本上玩法一旦确认后,每个阶段都会出一份活动的策划方案和说明。这个策划说明的目的是为了让同事、合作伙伴、上司老板等能够理解你的思路,降低沟通成本,从而愿意给你投入更多的资源等来配合你的活动推动,或是愿意跟你合作。至此,才可以确认上线。4.活动的预热与推广预热与推广,它会帮助你和用户建立更紧密的互动,且能获得用户的认可。5.活动的执行、数据监测优化正式执行的过程中,我们会看到数据是动态变化的,这时候就可以根据数据的反应,来有针对性的做一些优化。6.活动的收尾与总结最后就要进行收尾的执行,这时候如果有奖品,就要确保奖品发放顺利,且要评估活动是否达成预期,寻找执行过程中的关键点,进行总结。活动策划的介绍销售促进(SalePromotio,简称SP)是市场竞争过程中的一把利剑。市场锋线的促销,作用在于对产品施加推力,使产品能够更快地进入市场和扩大市场。我们看到,在市场上并非每一个公司都做广告,但是每一个公司都无一例外地开展促销。所以,在我们执行市场侵略任务时,不能忘记使用这一有力武器。从全球的广告与促销对比中看,促销费用的增长率至少比广告费用的增长率高出三个百分点。以美国为例,在1980年的促销费用为490亿美元,到了1986年其费用已达1020亿美元,促销与广告的费用之比约为64:36。到了1991年,促销费用更占整个市场推广费用的3/4,即75%左右。活动策划书的模板1、策划书名称将活动或者事件的具体名称写在页面的正中方位,活动策划书模板范文如“×年×月××大学××活动策划书”,当然可以写出正标题后将此作为副标题写在下面。2、活动背景具体项目有:基本情况简介、主要执行对象、近期状况、组织部门、活动开展原因、社会影响、以及相关目的动机。3、策划书的活动目的和意义活动的目的、意义都应该简要地描述出来。同时将目的要点表述清楚,在陈述目的要点时,该活动的核心构成或策划的独到之处及由此产生的意义都应该明确写出。活动目标要具体化,并需要满足重要性、可行性、时效性。4、活动的资源情况列出所需人力资源,物力资源,包括使用的地方,如使用活动中心都详细列出。可以列为已有资源和需要资源两部分。5、活动的开展情况作为策划的正文部分,表现方式要简洁明了,使人容易理解,但表述方面要力求详尽,写出每一点能设想到的东西,没有遗漏。在此部分中,不仅仅局限于用文字表述,也可适当加入统计图表等对策划的各工作项目,应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绘制实施时间表有助于方案核查。人员的组织配置、活动对象、相应权责及时间地点也应在这部分加以说明,执行的应变程序也应该在这部分加以考虑。6、活动经费活动策划书模板范文的各项费用要经过具体、周密的预算后,具体明确地列出来。如果能在活动策划书模板范文中,做到这些的话,不管在活动进行当中,存在什么样的内外环境变化,不可避免的是在活动策划书中,会带去什么样的不确定因素。因此,在技术书当中要做好及时应对的措施,只有这样制作出来的计划书才能更具备质量,在执行过程中做好完全准备,才会让活动有计划进行下去。由此可见一份有效率的计划书,对活动项目来讲是有多重要。...

    2022-04-10 策划书模板格式 策划书模板word

  • 谢谢自己够勇敢(2020全新修订版)小说PDF下载读后感

    编辑点评:谢谢自己够勇敢百万畅销书作家张皓宸,人气主持杨杨跨界打造够勇敢的走心故事集,21篇够勇敢的故事,上亿人点赞的246幅手机摄影作品,10组共同完成的创意插画,带你踏上一段新的勇气之旅内容简介从张皓宸的亲人、朋友,到路遇的专车司机或餐厅老板,这些真真切切的人物都成为了本书21篇故事的主角,他们对爱的期待与坚定,对人生的反思与感谢,经历虽不完美,但够勇敢。那些你以为不可能会发生的故事,真的就在世界的某处发生,那些你以为自己一个人走不完的长路,竟然已经来到这里。书中收录了246幅杨杨的手机摄影作品,这些作品被网友称作“不像手机拍的手机摄影图”,也正是印刷后那些被保留下来的噪点和模糊,不加掩饰地记录了彼时彼刻本来的样子,其实只要自己喜欢,随意记录的生活即是珍贵。10组张皓宸与杨杨共同完成的创意插画,笔下的线条与贝壳、毛线、牙刷、车厘子等各种实物结合,配以张皓宸温暖治愈的手写句子,像是重要的人给你写的一张便签,在你醒来后的每个早晨给你一天满满的鼓励。其实,一直陪着你的是那个了不起的自己。谢谢所有人,也谢谢自己足够勇敢。作者简介张皓宸青年作家,写故事的人。生活另一部分交给画画和手写字。见字如面。已出版作品:《最初之前》《谢谢自己够勇敢》《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后来时间都与你有关》《听你的》《你是最好的自己》。杨杨手机摄影爱好者,这个星球上会用手机拍照的主持人。在世界各地溜达,用创意改造生活,也同时用手机记录下一张张好玩的照片。相信用不一样的角度看世界,手机也能拍出大片。目录再版序脆弱歌颂者引言谢谢自己够勇敢1.有些人就是为了找你,才去你们相遇的地方2.这段路只能陪你到这里了3.好朋友就是把好东西带到生命里的人4.活着便是平淡一生最好的安慰5.亲爱的树先生6.怕失去小姐的故事7.我们现在都在做对的事情8.不如开始一段放弃你的生活9.异地恋人们啊!10.面前这罐果酱特别好吃11.有一个喜欢的偶像是很了不起的事12.对的人很多,但爱的人只有一个13.那天阳光很好,你在身旁14.谢谢我们不完美15.再无晴朗天气,就自己成为风景16.总要有荒唐的人事,来完整你的人生17.那些拧不开瓶盖的女孩后来怎样了18.人使金钱变得万能19.旅行不过是取决于遇见谁20.忘了去记得21.只有自己会永远陪着自己精彩原文试读不如开始一段放弃你的生活文/张皓宸晚上小姐失恋了。之所以会这么叫她,是因为她跟男友分手后特别怕光,白天窗帘一拉开就喊刺眼,每天窝在床上消磨时间,也只有到了晚上,才稍微有点正常人作息。失恋这种事,无论说得多难受旁观者也不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的懂。晚上小姐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了同一个人,男友是大学同学,一谈就是五年,其间双方家长见过,孩子也怀过,我们都觉得这对铁打的情侣档散不了,结果最后还是以男友提分手告终。分手理由很玛丽苏,说是自己事业暗淡,晚上小姐给的压力又太大,所以想换个关系相处。失恋第一周,晚上小姐怕光不说,还会伴随间歇性心悸,没有食欲,双人床空出一边翻来覆去整夜失眠,时间一分一秒都是折磨。最可怕的是泪点特别低,听到情歌,看到电影里的情侣,甚至是广告灯箱上一些浓情蜜意的香水广告,都控制不住。那一周,我们都不敢提她男友的名字,一提她就揉搓头发,捂着心口喊痛。前段时间微博流行《情深深雨#xfffd#xfffd鳌房稍频母阈#xfffdGIF,说她是演技担当,当时我们看晚上小姐,跟可云是一模一样的。更夸张的是,她还找过民间庸医扎针灸,说是从生理上治疗失恋,调节她的新陈代谢抑制情绪,结果痛得死去活来无以复加。带着身体和心理双重创伤晚上小姐请了一周的假,成天琢磨微博发什么,QQ签名改成什么,抱希望于能想出几句警世名言,让她男友读懂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但越是逞强就越没自信。如若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那失去那个喜欢的人连尘埃都不如。她盯着自己打出的矫情句子,又快速删去,最后连累到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连吸口新鲜空气都像是犯罪。第二周,晚上小姐开始恢复社交,强迫自己准点上班,对同事强颜欢笑,但惧光症越来越严重,几乎要戴着墨镜在电脑前工作。她是广告公司的设计师,那几天应付一个家庭按摩APP的客户,结果要么把按摩师PS得像丧尸出笼,要么设计的海报以为是用Widow自带画画工具搞定的。他们公司的老板还算近人情,不但没多责怪,反而送了她一盒保养品,晚上小姐面无表情地拆开,几个大字写着:海王金樽。于是她那几晚都是借酒浇愁靠酒精入眠,迷蒙中想起大一刚跟她男友热恋那会儿,她用两个礼拜时间学那些脑残粉丝做了一本相册,上面贴满了他们的自拍和纸星星千纸鹤。她男友二十岁生日,还专程去豆瓣开了个活动,让全世界各地的网友给他手写生日祝福,那是她过得最中二也是最快乐的时光。但到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不再属于自己,就难过得要死,在回忆的安慰与现实的无奈中无限循环。不是都说了,人最软弱的,就是舍不得。第三周,晚上小姐经常在夜里打电话骚扰我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她已经放下了。微博朋友圈破天荒开始晒自拍晒美食晒风景,每天妆容精致,工作积极走路带风,见到陌生人都要傻笑个十分钟,好像不曾失恋过。在她男友突然在微博上发出与另一个女生的合影后,晚上小姐的心理防御机制又崩溃了。晚上小姐说,当时他说要走,觉得只是分手,他跟别人在一起之后,才感觉失恋了。她不顾那个新欢的面子,直接上男友家大吵了一架,她揪着男友的衬衫大吼,这是为什么啊。晚上小姐一直都不明白,在一起这么久的人为什么还会轻易分开,一个人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要这么平白无故割舍,换谁都不会死心。男友被吓得不轻,徒手把晚上小姐给拎起来嚷嚷,我告诉你为什么,就是不爱了,我不爱你了,什么都可以当借口,那么,你想听哪一个借口?落败的晚上小姐回到家把男友睡过的枕套、送的HelloKitty、一起搭的乐高积木、微信聊天记录等所有跟男友有关的一切全扔了,最后删掉了男友的手机号码,待这一切如仪式般的大扫除结束后,她窝在床上听电台,放到孙燕姿那首《我怀念的》时,她就咬着被角洒狗血一般狂哭。歌词里唱道,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我们每个人,在爱里其实都是清醒的,清醒在跟谁恋爱,清醒在这段爱里,我是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子,就连最后分开,自己也清楚答案,可却总是要装作糊涂,愚蠢透顶地不断去问、去问,去得到一个明知道的答案,然后让自己痛得无以复加。我们即使是对爱津津乐道的圣人孔子,也是自取其辱的骗子。第四周开始到后面一个月的时间,晚上小姐频繁地找虐去男友的微博看他们花式秀恩爱,冒着心肌梗塞的风险,暗地里跟他们较劲,跟自己过不去。他们秀生日吃的蛋糕,晚上小姐就去甜品制作的培训班自己DIY,他们秀旅行照片,她就加了摄影技术群,狂砸积蓄买单反,瘦小的身子背着火箭筒般的长镜头拍山水花草,就连男友不过是分享了首小提琴独奏曲,她就屁颠屁颠去学小提琴了。至此,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男友每分享什么,她就去学一门技艺,只要感受到失恋的伤痛,她就用匆忙来填满。有一次她上完小提琴课回来,好巧不巧碰上了男友和新欢,男友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晚上小姐也只用余光瞟了他们一下,双方都沉默且冷静。然而回到家,晚上小姐哭成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哭了。有人说,大部分的不欢而散都是因为不懂得见好就收,而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对方不再重要。晚上小姐失恋第三个月,在北京管庄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自己买了大部分家具,宜家的家具安装说明书上都画着一男一女配合组装,但她一个人搞定了所有。新家收拾完毕,她消失了整整两个月,等我再联系上她的时候,是她刚旅行回来,齐肩长发剪短,从头到脚黑得非常有诚意。我说敢情你消失这两个月是把自己整成了管庄吉克隽逸啊,她说,是啊,都整没钱了,下一步应该是安静地做个绿茶婊,被人包养了。她当然在开玩笑,因为没她这么黝黑的绿茶。晚上小姐说,我在泰国学马杀鸡的时候,碰到那些外国男人的胡茬就会想到男友,在英国的斯科费尔峰爬山累到缺氧,驴友伸手搀扶也恍惚看成是男友,就连在米兰跟买手们血拼都会不自觉想起男友送过的东西。后来经历的每件事,每个与过去的脉络有所呼应的当下,都会不自觉与回忆产生关联,所谓时间会治愈一切,都是屁话,只不过是自己选择性忘记罢了,或许这个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但并不影响去过自己的生活。第六个月,晚上小姐的惧光症已经完全转好,而她过去这四个月因为失恋而掌握的技能竟然让她莫名其妙变了一个人。她就像是一把万用工具刀,萌一点像是哆啦A梦,能跟个技术宅一样给电话重装系统给手机越狱,也能中餐西餐粤菜川菜一锅端,一个人可以组成一支乐队,上到天文知识下到星座八字说得头头是道。最让人目瞪口呆的,她可以凭心情随意更换气质,今天走傻白甜路线,明天就转型做御姐。用她发在朋友圈里的话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但还好,我再也不是那个我了,接下来,不如开始一段放弃你的生活。她身边好多朋友,包括我,在她的感召下,都想积极投入到失恋革命中,涅#xfffd#xfffd重生一回,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单身狗没资本,也没她这个魄力。失恋整一年后,晚上小姐突然跟一个印度人恋爱了,说是跳伞的时候认识的。我一度很看不懂印度这个国家,但无论从那个男人的经济实力还是基因实力,都打我脸无数次。比我大两岁的晚上小姐去年初跟印度人在美国登记结婚,去印度办婚礼的时候,宾客围着他们撒大米,在漫天米粒中,印度人牵着晚上小姐的手说,未来不仅这身后的小岛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成了私人岛主的晚上小姐在今年生了一个超可爱的混血宝宝,羡煞旁人指数一百颗星。今年小S与黄子佼同框上康熙,两人大大咧咧地哭,毫无避讳地拥抱,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聊过去,好像男方出轨是上个世纪的事。网友都在点赞小S的大度,但其实不是小S足够豁达,而是她现在有了美满的家庭,比黄子佼更幸福,才有了原谅的底气。正如同蔡依林北京演唱会的时候,同行的朋友说她现在唱情歌都好快乐,已经没有几年前那种悲伤的情绪了。是啊,有事业有爱情,不管当初网上说她《舞娘》那张专辑里的几首情歌是不是唱给周董的,她现在也都有了放下一切的勇气。很喜欢一句话,当你从蚂蚁变成大象的时候,你会发现当年横在你面前怎么也过不去的石头,不过是脚下的一粒沙。失恋其实是一场竞速赛,看谁能在短时间内变化,甚至变态,当自己足够好,才有面对一切的气力,也才能淡然地与过去那个伤害自己最深的人握手言和。放下这件事,只有真正走出来的人才能体会,不仅靠新欢和时间,还靠行动变成更好的人,让自己过得好,并不屑于去祝福他。晚上小姐到现在再提起失恋那回事,都觉得当时自己挺傻的,她说如果有个时光倒流的机会,最想回到失恋的第三周,在男友把她拎起来掷地有声地甩来那句“我不爱你了”之后,她会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整理好衣领,点支烟,顺一下耳边的碎发,对他慢条斯理温柔和缓地说,真谢谢你,还好放我走了。恋爱让自己的世界变小,失恋了就要把原本应有的世界找回来。我们因爱而完满,想开,看开,放开,提及也再无涟漪,相见也心生坦然。这已然成为我们撕心裂肺后还能记得的,最好的故事。...

    2022-04-10 张皓宸介绍 杨杨和张皓宸

  • [英]约翰·亚瑟·汤姆森《动物生活史》pdf电子书下载

    动物生活史》:国家动物博物馆副馆长、科普作家张劲硕诚意推荐!媲美法布尔《昆虫记》与布封《自然史》的博物学经典!英国知名博物学家致敬自然诚意之作!书名:动物生活史作者:[英]约翰·亚瑟·汤姆森出版社:岳麓书社原作名:TheOutlieofNaturalHitory译者:胡学亮出版年:2021页数:392类别:科普读物格式:df、eu、moiISBN:9787553815152《动物生活史》作者简介:约翰·亚瑟·汤姆森爵士(SirJohArthurThomo,1861-1933),英国知名博物学家、自然学家。25岁时成为爱丁堡皇家学会成员,先后在英国皇家兽医学院(1893-1899)及阿伯丁大学(1899-1930)教授生物学,以及软珊瑚的研究闻名学界。汤姆森于1930年因在博物学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而被英国王室授予爵位。《动物生活史》内容简介:《动物生活史》主要叙述了哺乳类、鸟类、爬行类、两栖类、鱼类、昆虫类、单细胞类动物的生活状态,所介绍的物种空间分布极广,欧洲、亚洲、美洲、非洲、南极洲等均有涉及,能够极大地拓展读者对于生命多样性的视野。书中重点叙述人们了解最为详细、确定的哺乳类和鸟类动物,偏重于记述动物在野外的生活。作者是英国知名的博物学家约翰·亚瑟·汤姆森爵士,他通过对动物生活状态的观察,研究它们怎样解决觅食、求偶、地盘、种族四大永久性问题,以揭示生物界生生不息的生命演化进程。...

    2022-04-08 汤姆森考古学家 汤姆森博物馆

  • [澳]赫伯特•雷布汉《巫医、动物与我》pdf电子书下载

    《巫医、动物与我》:旅游卫视精品纪录片、畅销书《非洲十年》作者,摄影家,央视《读书》栏目嘉宾梁子激赏推荐!美国版“豆瓣”、亚马逊网站满分评价作品,讲述与非洲巫医、土著、动物们的一段奇妙缘分。书名:巫医、动物与我作者:[澳]赫伯特•雷布汉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副标题:怪诞且美妙的非洲之旅原作名:AllThigStrageadWoderful:MyAdvetureaaVetiAfrica译者:林小绿出版年:2019-9页数:296类别:文化随笔格式:df、eu、moi丛书:自由大地丛书ISBN:9787559819277《巫医、动物与我》作者简介:赫伯特•雷布汉,拯救动物、照顾动物的兽医,认为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目前在澳大利亚联邦政府的农业部门工作,过着与世无争、平静安逸的生活。《巫医、动物与我》内容简介:作者以兽医的身份到非洲行医,神秘的巫医姆津巴大夫第一个到访,不仅带来几只孱弱的需要医治的小狗,还抛下一句:“我已经等了你十六年,十六年前我就看到你了!”光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就足以让人汗毛直立。而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在非洲行医的日子里,他遭遇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人和事:拿着大刀和市场上的肉贩干架;在酒吧跟人比腕力、教酒吧女郎下棋;主持当地人的成年礼并学习如何联结“圣灵”;甚至和巫医成了好朋友,与他一起探讨人生哲学问题。看似不务正业,却真正地帮助了在困境中挣扎的人和动物,也让这趟非洲之旅格外与众不同。1.ThiiAfrica!这里可是神奇的非洲大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往往会发生!你救治了小狗,它们就会一直守护你,连死后都会继续。谁让它们原本的主人,就是神秘的巫医,而你,刚好就是他等了十六年的人。此外,你还将遇到传说中会变成土狼的“巫医”,成为他的座上宾;遇见非洲人眼中的灵魂使者,亲眼见证它带来悲伤的消息……这片穷苦的大地,充满着不可思议的魅力,让你一遍遍重返,一遍遍想念。2.这不仅是一次怪诞、美妙的非洲行医之旅,更是正义、善良与邪恶、贪婪的一次正面交锋。在非洲这片穷苦的大地上,疾病横行,炮火不断,但人们依然用爱彼此温暖,这里也因此被称为“非洲温暖之心”。而有时,越是穷困的地方,人性越是光辉灿烂,在这里,你的心灵将深受震荡,看待生命的角度将全然翻转。3.中国大陆唯一简体本。本书首次在中国大陆面市,在原书基础上特别增加了一篇对作者的深入访谈附于文后。有关巫医姆津巴大夫的预言,有关离开非洲之后的生活,有关非洲当地的神秘信仰和巫医们后来的命运,在这里你都能找到更真实、深入的答案。...

    2022-04-08

  • [英]乔治·奥威尔《动物农场》pdf电子书下载

    书名:动物农场作者:[英]乔治·奥威尔原作名:AimalFarm译者:荣如德出版年:2010.9页数:143类别:社会小说格式:df/eu/moi丛书:译文经典(精装本)ISBN:9787532751457《动物农场》作者简介:乔治·奥威尔(1903-1950),英国伟大的人道主义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著名的英语文体家。《动物农场》内容简介:《动物农场》是奥威尔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是一则入木三分的反乌托的政治讽喻寓言。农场的一群动物成功地进行了一场“革命”,将压榨他们的人类东家赶出农场,建立起一个平等的动物社会。然而,动物领袖,那些聪明的猪们最终却篡夺了革命的果实,成为比人类东家更加独裁和极权的统治者。“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了一分自由的保障,”有论家如是说。...

    2022-04-07

  • 动物农场(慢读系列,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一份自由的保障)(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百度网盘下载

  • 《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百度网盘下载

    作者:(英)毛姆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格式:AZW3,DOCX,EPUB,MOBI,PDF,TXT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试读:版权信息书名: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作者:[英]毛姆排版:咪奥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59803108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序Preface关于这些故事我有一点要提。读者可能注意到,我的很多小说都是用第一人称单数来写的。这种写作方式极其古老,“仲裁者”佩特[1]洛尼乌斯在《萨蒂利孔》里就用过,而《一千零一夜》中也有不少故事是这样讲述的。这样写自然是为了让读者信以为真,因为听一个人说这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总比听到他说有谁如何如何要更可信一些。此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讲故事的人只需从自己的视角讲他确定的事,而不知道或者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就让读者去想象。过去有些使用第一人称的小说家在这方面很不小心,大段的对话是叙述者不可能听到的,描绘的一些事件照道理他们也不可能目睹。本来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方便你营造真实感,如此一来就浪费了。不过,那个讲故事的人和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样,也只是一个角色,他可能是主角,可能是个看客或倾诉的对象,但他终究是个角色。作家用的这种技法是小说的技法,如果故事里的那个“我”比他——也就是作家本人——更善解人意,更清醒,更精明,更勇敢,更狡黠,更风趣,更睿智,那么读者诸君也请多见谅,大家要记得,作家并不是在给自己画一幅逼真的肖像,而是创造了一个角色,只为了讲他笔下的那个故事。[1]GaiuPetroiuAriter(?—66),古罗马作家。后文中的《萨蒂利孔》(Satyrico)被认为是欧洲第一部喜剧小说,通过主人公的一系列不幸遭遇,描绘罗马帝国早期的繁华与堕落。愤怒之器[1]TheVeelofWrath这世上比《航行指南》更耐读的书怕是没有几本了。这套丛书是水文地理局受海军部委员会的委托编写出版的,样子就做得很好看,布面精装(用的布都极为轻薄),有不同的颜色,最贵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只要掏四先令,你就能拿到一本《扬子江航行手册》,“从吴淞河到最上游船只无法通行之处,扬子江一路胜景(包括汉江、嘉陵江、岷江等支流),和各处航行指引,尽在书中”;花三先令,能买到《东方群岛航行手册》第三卷,“囊括西里伯斯岛东北部、摩鹿加[2][3]群岛、济罗罗岛航线,班达海和阿拉弗拉海,以及新几内亚的西南、西、北海岸线”。如果你生性最厌恶作息习惯被打乱,或者有份大事业困住了你的脚步,那买这套书就要三思了。它们固然实用,却能把你的心神送去一场场妙不可言的旅行;那些一板一眼的文字,有条不紊的编排,精简扼要的材料呈现,和每一行都读得出的那种严苛、务实,却掩盖不了其中的诗意,如同扑鼻的芬芳,从每一页的印刷油墨中散发出来——这种感觉,就像你靠近东方某个如梦似幻的海岛,微风拂来,那种馥郁仿佛携着一种切切实实的慵懒,一下钻进你的五脏六腑。它们会告诉你泊船和上岸的地点,在每一处可以买到什么样的补给,在哪里可以找到饮用水;它们会介绍每个地方的灯塔、航标、潮汐、风力风向和天气,此外还会简略谈到当地的居民和贸易。那些叙述是如此不着修饰,几乎没有一个冗词,难免叫人琢磨,它是如何给了读者那么多额外的东西。而那额外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么说吧,是神秘和美,是浪漫,是未知的魅惑。一本书在你随手翻阅时能给出这样的段落,一定不是凡品:“补给:岛上是大量海鸟汇集之地,也有圈养的少量野禽;澙湖中可找到海龟,和不同数量、种类的海鱼,如鲻、鲨鱼、狗鲨等;围网捕鱼无用,但有一种鱼可用钓竿捕到。一个小屋之中存有少量罐装食物和烈酒,用于救济船舶失事人员。登岸不远处可从井中获取干净的饮用水。”人的想象若要穿越时空,依靠这样的素材难道还不够吗?[4]写出上述引文的编纂者,在同一本书中描绘阿拉斯群岛也同样克制。它们由一组或一列岛屿构成,“大部分区域海拔较低,被森林覆盖,东西向七十五英里,南北向四十英里”。书中写道,关于这些岛屿的信息非常匮乏;它们构成的小群体之间确有航道穿过,个别船只也曾成功通行,但这些路线都未曾仔细勘查,很多危险尚未测定;建议船只避开。阿拉斯群岛人口估计在八千左右,其中有两百个中国人和四百个回教徒,其余的都是未开化的土著。最主要的岛屿叫做巴[5]鲁,由礁脉环绕,长官即寓于此岛。他的房子白墙红顶,建在小山[6]上,最为醒目。荷兰皇家蒸汽班轮公司的船只每两个月去往望加锡,[7]以及每四周朝相反方向去往荷属新几内亚的马老奇时,都会在巴鲁停靠,船上人员最难以错过的标识也就是那幢房子。世界历史运转到某一时刻,长官成了一位埃夫特·格莱特先生;他统治阿拉斯岛的住民既有铁腕,但也时时不忘其中的荒诞之处。比如二十七岁便被放到这样重要的职位上,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极了,到[8]了三十岁还是觉得有趣。他的这些岛屿和巴达维亚无法电报往来,而靠邮件通讯耽搁太久,即使他寻求意见,收到回复的时候也毫无用处了。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求老天保佑不要招[9]惹上级的责难。他个头很矮,最多不过五英尺四英寸,而且奇胖无比。本身就气色极佳,又为了凉快把头发剃光了,一张没有胡子的脸又红又圆。他的眉毛是金黄色的,但太淡了,几乎看不见,一双小蓝眼睛十分灵动。他知道自己缺乏威严的气度,但为了履行职责,就靠穿极为考究的衣服弥补。只要去办公室,或是主持法庭审案,或只是走出家门,他身上都会是一套洁白无瑕的衣服。那件配有闪亮铜扣的[10]短外套,剪裁得非常贴身,让所有人都见证他年纪轻轻,但肚子却圆得惊人。一张和气的脸上常因为汗珠而闪闪发亮,手上永远摇着一把棕榈叶做成的扇子。但在家里格莱特先生更爱除了纱笼什么都不穿,于是他那滚圆的一身白肉倒更像是个十六岁的好玩的小胖墩。他一般都起得很早,所以早饭都是六点钟就备好了,内容从来不变,一片木瓜、三个凉好的煮鸡蛋、削成薄片的荷兰球形干酪、一杯清咖啡。吃完早餐,他抽一根硕大的荷兰雪茄,找那几张还没完全翻烂的报纸翻看。然后更衣去办公室。一天早上他正忙于此事,总管到卧室里来,说琼斯老爷问能否见他一面。格莱特的裤子穿好了,正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光滑的胸脯。他直着腰,挺着胸,收了肚子,得意极了,在胸膛上响亮地拍了三四记巴掌。这是男人该有的胸膛。男佣传了信,他还微笑着跟镜子里的自己使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这个访客能有什么事?埃夫特·格莱特英语、荷兰语、马来语说得一样流利,但心里的事情都是用荷兰语想的。他喜欢这样,对他来说,荷兰语似乎是门粗鄙可喜的语言。“让老爷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他赤膊套了件紧身短上衣,扣好扣子,趾高气扬进了客厅。欧文·琼斯教士站了起来。“早上好,琼斯先生,”长官说道,“你来是为了在我开始工作之前跟我喝口小酒吗?”琼斯先生没有笑。“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很让人忧心之事,格莱特先生。”他回答。对于来访者的严肃神情和他刚刚的话,长官并不感到紧张苦恼。那双蓝色的小眼睛放射着亲切的神采。“我亲爱的好朋友,先坐下,来根雪茄吧。”格莱特先生很清楚欧文·琼斯教士不碰烟酒,但每次见面他都要问,可能是性格里爱搞怪,觉得这样好笑极了。琼斯先生摇了摇头。琼斯先生管着阿拉斯群岛上这些浸礼会传教士,他们的总部放在巴鲁,面积最大,人也最多,不过群岛里其他几个地方也有他们的礼拜堂。他又高又瘦,气质忧郁,一张枯黄的脸,大概四十岁。棕色的头发鬓角已经白了,发际线也一直在退。这个教士有知识分子的派头,但又好像没有什么思想。格莱特先生既讨厌他,又尊敬他。讨厌他是讨厌那种狭隘和古板;长官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异教徒,喜欢俗世的享受,只要条件许可,简直来者不拒,而对于这些享受全持批判态度的人,他自然是合不来的。他觉得这里的风俗正适合这里的百姓,传教士们不遗余力要摧毁一种千百年来运转顺畅的生活方式,他一点也不赞同。但他也尊重琼斯先生,因为这人诚实、热心、善良。教士是澳大利亚人,但祖上是从威尔士过去的。在群岛中,这是唯一的正经医生,一旦生了病,知道除了去找中国郎中还有别的办法,总是心里安定一些。而且长官比谁都清楚,琼斯先生的医术对岛上所有人是何等宝贵,而他又是如何慷慨地救助病患。一旦流感传播开来,这个传教士工作起来可谓以一当十,除了真刮起了台风,否则没有什么恶劣天气能阻止他赶往另一个岛屿治病。教士和妹妹住的是一幢白色的小房子,离村子大概有半英里,长官到的时候,他上船迎接,盛情邀请格莱特先住到自己家,等长官府邸收拾好了再搬进去。长官接受了邀请,很快就亲身体验了这对兄妹生活之简朴。他忍受不了。一日三餐除了饭菜疏淡不说,还只能喝茶;他点起雪茄的时候,琼斯先生有礼貌但也不容转圜地请他不要抽烟,因为他和他的妹妹都强烈反对这一爱好。没过二十四小时,格莱特先生就搬进了自己的房子。他逃离时怀着满心的仓皇,就像逃离一个瘟疫肆虐的城池。长官喜欢讲笑话、听笑话,也喜欢笑,跟一个永远一本正经回应你瞎扯的人住在一起,或是住在一个你最好笑的趣闻也换不来半分笑容的家里,真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的。欧文·琼斯教士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你无法跟他相处;而他的妹妹比他更糟。他们兄妹都不知幽默为何物,但哥哥本性忧郁,显然认定世间万事都不可救药,只不过要竭力完成自己的职责,而琼斯小姐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喜气洋洋的人。她会不屈不挠地找出所有事情的光明面,就像一个复仇的天使,凶残地搜寻人类同胞的优良品质。琼斯小姐在教会学校教书,哥哥行医的时候她也帮忙,比如手术前她会给病人麻醉。在传教活动之外,琼斯先生自发建起了一个微型的医院,琼斯小姐就是这家医院的主管、护士、伤口敷裹员。长官个头虽小却性格顽强,从欧文教士与人性弱点的艰难斗争以及琼斯小姐不遗余力的乐观心态中,他总能找到有趣之处。找乐子不容易,任何时候都要尽力而为。荷兰的船每两个月来三次,会在港中休整几个钟头,这就够他和船长、轮机长好好热闹一番了。还有十分难得会从“周四岛”和“达尔文港”出来采珍珠的船,这些斜桁四角帆帆船一到,格莱特先生就有两三天欢乐无比的日子。这些采珍珠的工人,一般来说,都有些粗鲁,但个个精力充沛,有很多奇闻趣事可讲,而且船上还有大量的酒;长官会把他们请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当晚如果还有人能回得去船上,就不算尽兴。不过巴鲁岛上除了传教士,只有一个白人,叫做“红头特德”;这当然是个为文明社会所不齿的家伙。谈起这个人,谁都没有一句好话。白种人的名声都让他败坏了。但不管怎么样,长官有时候觉得,要是没有“红头特德”,这岛上的生活还真有些过不下去。奇怪的是,琼斯先生这时本该在把浸礼宗的种种奥秘教授给那些没有信仰的年轻人,却一大早为了这个混蛋来拜访格莱特先生了。“琼斯先生,您请坐,”长官说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呢?”“是这样,我来见你是为了那个他们叫做‘红头特德’的人,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听说吗?我还以为警长已经告诉你了。”“如若没有紧急状况,我是不鼓励下属到我的私人住处来的,”他端着长官的架子说道,“我跟你不一样,琼斯先生,我工作只是为了换来闲暇,我不希望自己的闲暇被打搅。”但琼斯先生向来不爱闲聊,对空泛的议论也兴趣不大。“昨晚‘红头特德’在一家中国人的店里闹了起来,场面极为不堪,他把整家店都毁了,一个中国人差点为此送命。”“又喝醉了吧,我猜?”长官平静地说。“这是自然,他还有清醒的时候吗?他们喊来了警察,他又攻击警长,最后要靠六个人才把他关进了牢房。”“他块头是不小。”长官说。“我以为你会把他送到望加锡去。”面对教士义愤填膺的神情,埃夫特·格莱特眼睛里开心地闪了一闪。他并不笨,已经看出琼斯先生在打什么主意,能逗逗他让格莱特喜不自胜。“幸运的是,我有足够的权限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他回答道。“你有权力遣送任何人,格莱特先生。我很确定你只要把他彻底送走,就可以省下一大堆的麻烦。”“权力我自己是有,但我想你是最不愿看到我滥用权力的人吧。”“格莱特先生,有这人在岛上,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从早醉到晚,而且他和众多当地女子之间的关系,早已臭名远扬了。”“这一点倒很有意思,琼斯先生。我常听说饮酒过量虽然会挑逗性欲,但对性行为本身却是种妨碍。可你刚刚所说的‘红头特德’的情况似乎和这条理论并不相符啊。”教士脸红的时候依然面色暗沉。“这些生理学上的事情此刻我无意详谈,”他语气生硬地说道,“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对白人的威信有着难以估量的伤害,当地人看到他之后,会严重妨碍我们在各个领域劝导当地百姓过一种更高尚的生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啊。”“请原谅我这样问,可你有没有试图改造他?”“他最初漂泊至此时,我尽了全力去接触他,但他毫不接受我的好意。他开始惹麻烦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找他谈了,结果他辱骂我。”“没有人比我更赞赏你和其他传教士在这些岛屿上的卓越奉献,但你是否确定,在你们开展工作的时候,足够照顾到他人的感受了呢?”长官对自己这套说法颇为得意。既恭谨无比,又藏了他认为值得提出的批评。教士郑重地看着他,一双忧伤的棕色眼睛里全是真诚。“当耶稣以绳作鞭把货币兑换商赶出神殿时,他有没有照顾别人的感受呢?格莱特先生,他没有。所谓圆融是懈怠之人用来逃避责任的托辞。”琼斯先生这句话让长官突然想来瓶啤酒。教士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说道:“格莱特先生,对这个人的胡作非为,你其实也和我一样清楚,就不用再提醒了。本就没有替他求情的理由,现在他又真的越过了界,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我请求你使用你的权力,一劳永逸地把他赶出去。”长官的眼睛比任何时候更明亮了;他正乐在其中。他琢磨出一个道理: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如果你没觉得非去褒贬他们不可,那他们往往会带给你加倍的乐趣。“可是,琼斯先生,不知我有没有会错你的意思。难道你要我在听到对他的控诉和他自己的辩护之前,就向你保证要遣送他吗?”“我不认为他有任何办法替自己辩护。”长官站了起来,而且他确实有办法给自己五英尺四英寸的身上添一分气度。“我在这里是遵照荷兰政府的法令维持公平正义的,请允许我对你居然会试图干扰我的司法工作表示震惊。”教士略显慌张,因为他从来没想到这么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愣头小子,居然有胆子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刚想开口解释、道歉,但长官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说道:“我现在要去办公室了,琼斯先生。我先告辞。”教士吃了一惊,欠了欠身就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说话,他不会想到自己转过身去之后长官做了什么。格莱特先生脸上展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拇指顶住鼻子,摇动另外四指,朝欧文·琼斯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几分钟之后,他就到了办公室。下属中的领班有一半的荷兰血统,把他所知的前一晚争斗的情形讲了一遍,跟琼斯先生的版本并无出入。当天他们就会开庭。“您要第一个审‘红头特德’吗,先生?”下属问道。“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上次开庭还有两三个案子没有了结,轮到‘红头特德’我再审他。”“我在想,既然他是白人,或许您会私下里见他一下,先生。”“朋友,在崇高的法律面前,白人和有色人种是没有区别的。”格莱特先生略显浮夸地说。法庭是个方形的大房间,木头长凳上密密麻麻坐着很多不同种族[11]的当地人,包括波利尼西亚人、布吉人、中国人、马来人;当警长把门打开,宣布长官进入法庭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长官是和自己那位下属一起进来的,他的座位置于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平台[12]上,桌子是上过清漆的北美油松制成的;背后是威廉明娜女王肖像的巨幅雕版印刷品。他很快料理了五六个案子,“红头特德”就被带进来了。他站在犯人栏里,戴着手铐,左右手边各站着一名警卫。长官看着他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睛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红头特德”大概酒还没醒,站着的时候有些摇晃,眼神里空洞无物。他岁数不大,可能只有三十左右,比中等个子略高些,但颇为肥胖,一张臃肿的红脸,一头惊人的红色鬈发。这场争斗他也没能全身而退,一个眼眶黑了,嘴唇也被打破,已经肿了起来。他穿的是卡其布的短裤,但又脏又破,汗衫后背已经基本被人扯了下来。胸口也破了个大洞,厚重的胸毛都是红色的,同时也看得见他白得惊人的皮肤。长官看了案情记录,传了证人,看到了脑袋被“红头特德”用酒瓶砸破的那个中国人,听到了警长在逮捕过程中是如何被他一拳击倒,还听到了“红头特德”是如何发酒疯,把够得到的东西全部砸毁;听完之后,长官转过去对被告人用英文说道:“好了,红头,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当时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要是他们说我差点要了那人的命,我想我可能是干过。要是给我点时间的话,那些损失我会赔的。”“赔你肯定是要赔的,‘红头’,”长官说道,“但我给你的不是时间,而是刑期。”他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儿“红头特德”,只觉得这真是一个见了会倒胃口的人。他完全就已经垮掉了,一塌糊涂,看着他你会打寒颤。在那一刻,要不是琼斯先生之前那么讨厌,长官是一定会下令把他遣送走的。“自从上了岛你就开始惹麻烦,太不像话了,懒散成性,一次次醉倒在街上不省人事,一次次引起是非。你已经无药可救。上一回你被带到这里,我就说如果你再被逮捕我会从严量刑。这一回你已经触碰了底线,是自讨苦吃。我现在判处你服六个月的苦役。”“我?”“没错。”“对天发誓,我出来的时候你就等死吧。”他开始破口大骂,嘴里全是下流、渎神的话。格莱特先生听得满心鄙夷。荷兰语里骂人的话比英文丰富得多,“红头特德”的每种骂法他其实都能更胜一筹。“肃静,”他命令道,“快被你烦死了。”长官把自己的判决用马来语重复了一遍,犯人就挣扎着被带走了。格莱特先生坐下吃中饭的时候心情大佳,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只要稍微花些小心思,生活居然能这样妙趣横生。在阿姆斯特丹,甚[13]至在巴达维亚和泗水,都有不少人把他的这个小岛看成是流放之地。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这里有多舒服,也想象不到局面看似再无趣,他也能从中获得很多快乐。他们问他是否怀念那些俱乐部、跑马赛、电影院、“赌场”每周一次的舞会,以及社交圈里的那些荷兰女子。一点都不怀念。他倒喜欢生活更自在一些。此刻他坐着的这个房间,家具规模都不小,有种让人赞赏的实在。他喜欢读那些轻浮的法国小说,能一本接一本读下去却不用担心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这种感觉最为酣畅。对他来说,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浪费时间。一旦他年轻的心思转向了男女之情,他的主管就会找到一个深色皮肤、眼睛明亮的穿纱笼的小姑娘,把她送到长官府里来。他很小心,从不让此类关系长久,认为变换花样能让心灵年轻。他喜欢自由,不愿被责任拖累。天气炎热他也觉得无所谓,至少一天五六次能用冷水冲澡,在这样的天气里才成为一种甚至有美学意味的愉悦。他会弹钢琴,会给在荷兰的朋友写信。他不觉得和有文化的人聊天是如何的不可或缺。他觉得能开怀笑一笑自然是好,但又觉得自己从笨蛋身上得到的笑料并不比从哲学教授那里来的少。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智慧的人。跟所有在远东的正经荷兰人一样,午餐上来总归是一小杯荷兰制杜松子酒。这种酒入口有种辛辣的霉味,对它的欣赏的确要慢慢培养,但格莱特先生喜好它胜过任何一种鸡尾酒。每次喝的时候,他都觉得[14]像是在把民族传统发扬光大。然后他要吃印尼抓饭了,这是每天都不能漏的。先是自己在汤盆里盛满满一大盆米饭,三个侍餐的男仆第一个送上咖喱,第二个端来荷包蛋,第三个捧着辣椒酱供他取用。然后这三个男仆又分别拿来了培根、香蕉和腌鱼,汤盆里转眼就堆起一座高高的金字塔。他把菜和饭全搅和在一起,吃了起来。他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还喝了一罐啤酒。他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注意力只放在眼前这堆食物上,用一种愉悦的专注将它们一点点填入腹中。他从来没有吃腻过;饭盆底朝天之后,他心里的慰藉是想到明天又可以吃印尼抓饭了。就像我们吃不腻面包一样,格莱特先生吃不腻印尼抓饭。啤酒喝完,他会点起雪茄。男佣会端上来一杯咖啡。他往椅背上一靠,就可以悠闲地回味之前的事情了。他想想也觉得好玩,判了“红头特德”六个月的苦役,还算是轻的;到时他要跟其他囚犯一起去修路,想到这场面长官露出了笑容。把他遣送走就太不聪明了,毕竟这岛上除了他之外自己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难得说几句心里话了,另外,那样会让教士非常得意,这对他的修身养性是有害的。“红头特德”当然是个无赖,是个恶棍,但长官对他总心存一丝仁厚。他们面对面喝过不少瓶啤酒了,每次采珍珠的人从达尔文港过来,彻夜狂欢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喝得昏天黑地。长官喜欢“红头特德”那种把无价生命弃若敝屣的草率。有一天他自说自话就上了一条从马老奇到望加锡的船。船长都想不通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只见他和当地人坐了统舱。到了阿拉斯群岛,他觉得顺眼,就下船了。格莱特先生猜测,这里能吸引他,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荷兰国旗,就不用受英国法律的管辖了。他的证件都没有问题,当然只能让他留下。他自己号称在给澳大利亚一家公司收购珍珠贝,可大家很快看出来他的工作态度似乎并不认真。喝酒占据了太多他的时间,以至于其他的事业都顾不上了。每个月他会从英国收到一笔钱,是按照一周两英镑给的,非常规律。照长官的判断,寄这些钱的人唯一的诉求大概就是要“红头特德”别回去找他们,不管怎样,这笔收入也的确不够他自由地选择目的地。“红头特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护照上,长官知道他是个英国人,名字叫做爱德华·威尔逊,后来去了澳大利亚。至于他为什么离开英国,在澳大利亚又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长官也吃不准“红头特德”属于哪个阶层。看到他身上肮脏的汗衫、褴褛的裤子、头上那顶破旧的遮阳帽,再看到他跟采珍珠的人厮混的模样,听到他像文盲一样说着粗鄙、下流的话,你会觉得他一定是个弃船而逃的水手,或者是个干粗活的苦力;可你要是见了他的字,就会惊讶地发现他一定受过一些教育;最后,你如果能和他单独相处,让他喝了几杯又还没醉的时候,就会听他聊起一些水手和苦工可能连听都没听过的事情。长官这方面颇为敏感,他意识到“红头特德”跟自己说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地位高下,而是当成平等的人在交谈。他收到的大部分汇款,早已被他用来抵押借债了,每个月收到信的时候,借他钱的那些中国人一定就守在他旁边。但不管还剩下多少,他都立马用来买醉。这就是他惹麻烦的时候,因为“红头特德”只要喝醉就爱动手,做出来的事情往往会把他送到警局。之前长官都是把他关到酒醒就算了,到时再训斥他一顿。钱用光了,他就半讨半骗,别人给什么酒就喝什么,朗姆、白兰地、亚力酒[15],对他来说都一样。有两三回,格莱特替他在中国人的庄园里找了份工作,总之都在群岛中的某个地方,但他干不下去,没过几个礼拜就又回到了巴鲁的海滩上。穷成这样居然能活得下去简直是个奇迹。当然这人也的确有办法。这些岛屿上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他都会一点,很懂得怎么逗当地人笑。这些岛民看不起他,但佩服他身体强壮,也喜欢跟他玩在一起。结果就是他从来都有饭吃,有席子能睡觉。可奇怪的是——欧文·琼斯教士对这一点最为愤慨——他对于女人似乎有予取予求的能力。长官也不明白她们喜欢“红头特德”哪一点。他对女人很随便,甚至有些粗鲁。她们给的东西照单全收,而且根本不觉得感激。他把异性全当成取乐的工具,之后再无情地扔掉。有时候他也会因此惹出事端来,有次格莱特先生就审判了一个愤怒的父亲,他半夜在“红头特德”的背上捅了一刀;一个中国女子吞了不少鸦片想自杀,只因为被他抛弃了。有一回琼斯先生来找格莱特先生,情绪极为激动,因为这个海滩流浪汉勾引了一个皈依宗教的岛民。长官也对此表示遗憾和谴责,但除了建议琼斯先生对这些年轻人更为留心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但有时候长官就略感不快了。比如他自己很喜欢一个姑娘,一连好几周都和她见面,到头来却发现这段时间她也把爱意同样献给了“红头特德”。念及此,想到这家伙要做六个月的苦工,他又笑了起来。还未升天转世之前,能在尽忠职守的过程中顺便报复一下那个在你背后耍卑鄙伎俩的人,倒也难得。几天之后,格兰特先生出门散步,一是为了活动筋骨,二是检查他吩咐下去的某个工程是否在及时推进。这时候他遇到一个狱卒领着一队囚犯经过,里面就有“红头特德”。他下半身围了条囚犯统一的[16]纱笼,上半身是一件短上衣,马来语叫“巴汝”,头上还是他自己那顶破烂的帽子。这帮人正在修路,“红头特德”手里握着把重镐。那条路很窄,长官发现自己经过他的时候两人相距不会超过一尺。格莱特想起了对方的威胁。他知道“红头特德”冲动起来不计后果,而且从他在被告席上使用的语言也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意识到长官判他六个月的苦役是多么诙谐的一个玩笑。要是“红头特德”突然将那把镐朝他劈来,只有神仙显灵才救得了他了。虽然狱卒会立刻将“红头特德”击毙,但与此同时长官的脖子上也只剩下一个碎脑壳。囚犯都是两两搭配劳作,相互之间不超过几尺,他在其中穿过,心下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已经打定主意,脚步既不加快,也不拖延;走到“红头特德”边上的时候,他正抡着镐朝地面凿,抬头看到长官,两人目光相接时他还眨了一下眼睛。长官一下就要笑出来,还是忍住了,恢复了长官派头朝前走去。可“红头特德”眨的那一下眼睛,里面都是轻松的讥讽,妙不可言,让他觉得开心极了。如果他不是荷兰政府的一个低阶行政人员,如果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他就当场释放“红头特德”,派奴隶帮他沐浴并洒上香水,给他穿一件金色的袍子,请他享用山珍海味。“红头特德”在监狱里堪称楷模,一两个月之后,外围一个岛屿上有些工作要派一队人去干,长官正好把“红头特德”也列入其中。那边没有监狱,所以狱警带着那十个人过去,吃住都在百姓家里,一天劳作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份差使可以一直干到“红头特德”的刑期结束。他们出发前长官去见了他。“这么着吧,‘红头’,”他说,“给你十个荷兰盾,到那儿之后可以买些烟草什么的。”“能不能再多给点?我反正每个月有八英镑一直寄来的。”“我觉得十个荷兰盾够了。那些信我替你保管着,你回来之后也算有笔小积蓄,想去哪里都够了。”“我在这儿挺自在的。”“红头特德”说。“行,你回来的时候,好好洗个澡,然后上我那儿来。我们一起喝瓶啤酒。”“这安排不错,看来我要准备好热闹一番了。”世事无常。“红头特德”要去的那个岛叫做马普提提,和这里其他的岛屿一样,主要由岩石和森林覆盖,礁脉环绕。对着礁脉缺口的那段海滩上,在椰树林中间有个小村子;还有另一个村子,在岛中央一片低盐湖边上,村民有一些已经信奉了基督教。这个岛和巴鲁的交流全靠一条会在不同岛屿间不定期停靠的汽艇,既载乘客,也运送农产品。不过这些岛民都是在海上谋生的,如果有什么急事,与巴鲁之间那五十英里的航程,他们驾着一艘马来帆船便自己去了。就在“红头特德”刑期还剩半个月的时候,低盐湖边那个村子信基督的村长突然病倒了。土方子都没有效用,村长痛苦不堪。信使已经派往巴鲁向教士救助,但偏巧琼斯先生也正好害了疟疾,躺在床里无法动弹。他和自己的妹妹商量道:“听上去像是急性阑尾炎。”“欧文,你不能去。”她说。“我不能眼看着那个人就这么死了。”[17]琼斯先生高烧一百零四度,头痛欲裂,一整晚都神志不清。此时他的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妹妹觉得他能勉强说话完全是凭意志力在硬撑。“你现在的状况也做不了手术。”“确实做不了。那让哈桑去。”哈桑是他们的配药师。“哈桑靠不住的,他从来都不敢一个人做手术。他们也不会让他做。我去吧。哈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割阑尾你还不会啊。”“有什么不会的?我看你做过,而且我自己已经完成很多个小手术了。”琼斯先生觉得自己听不明白妹妹在说些什么。“汽艇到了吗?”“没有,汽艇去另外一个岛了,但我可以坐来的那艘马来帆船过去。”“你?我没说你,你不能去。”“我会去的,欧文。”“去哪里?”他问。她知道哥哥的思想已经模糊了,满怀温情地摸了摸他干燥的额头,然后给他打了一针。琼斯教士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她发现哥哥已经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当然她很担心哥哥,但也知道这个病并不危险,把他留给传教团里帮她一起照顾哥哥的仆人和当地的那个配药师,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悄悄出了屋子。她把梳洗用品、睡衣和一套换洗衣服塞进包里。装手术工具、绷带、抗菌敷料的一个小箱子,时刻都是预备好的。她把东西都交给从马普提提来的两个当地人,又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配药师,并让他等教士恢复神智之后再将事情一一说明。最主要的,是让他不要担心妹妹。琼斯小姐把遮阳帽往头上一戴,朝海边进发了。路程大约是半英里,她的脚步很快。码头边上有一条马来帆船在等着,开船的有六个人,她在船尾坐下,大家立刻就飞快划起桨来。在礁脉的范围之内,算是风平浪静,可一旦经过了沙洲,就遇到了大浪。不过琼斯小姐不是第一次这样出海了,心里还是相信这条船是经得起风浪的。时近正午,燥热的空中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唯一让她不安的问题是天黑前恐怕到不了,要是必须立刻动手术,那就只能用防风灯照明了。琼斯小姐快四十了,如果只是看她,绝对想不到她会如同方才显现的那般坚定果敢。她有种疲乏的优雅,像是每阵微风吹来都站不稳一般,几乎可说是矫情,这就让你接触她之后立刻感受到的刚强性格显得有些可怕了。她胸部很平,高个子,极其的瘦,一张长脸上面色灰黄,而且经常会发热疹。平直的棕色头发从额前全部往后梳。她的眼睛偏小,是灰色的,因为双眼靠得有些近,让她面相有些泼辣。鼻子又长又窄,总有些红红的。她的消化很不好,但身体的这点不适并不能动摇她寻找事物光明面的义无反顾。她也毫不怀疑世界是邪恶的,人类堕落到难以启齿,所以她更要找出他们中善良的一面,那种朴素的自豪就像魔术师刚从礼帽中掏出了只兔子一般。她反应敏捷,善于应变,很干练。上了马普提提岛,她知道要救村长的性命,一刻也不能耽搁。虽然条件艰难到无以复加,她还是教会了一个当地人如何给村长麻醉,并完成了手术,又费尽心力地照顾了三天病人。一切都很顺利,琼斯小姐意识到即使是哥哥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吧。她又等了几天,准备拆线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她暗暗称许自己,这一点时间也没有白费。需要医治的岛民她都一一照看过了,让基督教的小团体更坚定了信念,并劝诫了那些信仰松动的人。她还在一些灵魂中播下了种子,只祈祷上天成全,能让它们生根发芽。在群岛间来往的汽艇要下午晚些时候才到,但今晚是满月,他们应该可以午夜之前赶回巴鲁。村民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码头,送行的还来了不少人,再次不住地道谢。汽艇上装了不少干椰子仁,但这种刺鼻的味道琼斯小姐也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她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一边和感激不尽的岛民聊天,一边等着汽艇发动。她是唯一的乘客。突然从遮蔽村庄的一片树林里钻出一队当地人,其中还有一个白人。围了条监狱统一的纱笼,穿了巴汝。从那头长长的红发中,她一下认出是“红头特德”。有一个警察和他走在一起,他们握了握手,然后他又和一起走来的几个村民握了握手。他们带了几大包水果和一个坛子,都放进了汽艇;琼斯小姐猜那坛子里大概装着当地的烈酒。让她吃惊的是“红头特德”居然也跟他们同船而行。他的刑期满了,指令刚到,说他可以坐这一班汽艇回巴鲁。他朝琼斯小姐扫了一眼,但没有点头——确实琼斯小姐也把头转开了——上了船。机械师发动了引擎,一眨眼,他们已经突突突地开在了澙湖中的一条水道上。“红头特德”爬到一袋干椰子仁上,点了一根烟。琼斯小姐对他视而不见。当然,对这个人她很是了解。想到他又要回到巴鲁,她的心都沉了。“红头特德”到时不过又是喝酒,制造丑闻,危害女性,又成为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知道为了把他遣送走,自己的哥哥都做了哪些努力,本来就是长官的职责所在,他却视而不见,琼斯小姐有些看不惯他。过了沙洲,到了海面上,“红头特德”拔了酒坛的盖子,把嘴凑上去,饮了一大口当地的亚力酒。然后他把坛子递给了船上的两个机械工,一个是中年人,还有一个是小伙子。“我不希望你们在航行的过程中喝酒。”琼斯小姐对那个年长一些的船工严厉地说道。他朝琼斯小姐笑了笑,喝了一口。“一点点亚力酒有什么关系。”他回答道。他把酒坛递给了同伴,那个年轻人也喝了一口。“要是你再喝一口,我就向长官投诉你们。”琼斯小姐说。年长的船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但估计极为粗鲁,然后把酒坛还给了“红头特德”。他们又航行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海面如镜,落日耀眼;当它落到一个岛屿后方时,几分钟之间,那个岛屿成了一座迷幻的空中之城。琼斯小姐转头看它,心里对世界的美充满感激。[18]“只有人才是恶的。”她把这句话引给自己听。他们是往东开的,她知道远处有一个小岛就在他们的航线上。那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岛上全是乱石和茂密的原始森林。船工点起了灯。夜色降得很快,天空中厚厚的全是星光。月亮还没有升起。突然听到微微的一声响,汽艇奇怪地震动起来,引擎也格格地发出噪音。年长的机械师喊同伴来掌舵,自己钻到了盖子下面。他们似乎越开越慢,然后引擎就停了下来。琼斯小姐问那个年轻人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红头特德”从干椰子仁袋子上下来,也钻进了盖子下面。他出来的时候琼斯小姐很想问他船是怎么了,但顾及尊严,只能忍住。她静静坐着,想着心事。这时又一个大浪卷过来,船也随着漂了一小段。机械工出来,发动了引擎,虽然噪声响得吓人,船还是往前开动了,只是整个船身都在震动。船开得很慢,显然哪里出了问题,但琼斯小姐与其说紧张,其实更是焦躁;本来这艘汽艇的航速是六节,但按照现在这种缓缓挪动的速度,要凌晨才能到巴鲁了。那个机械工还在盖子下忙活,朝掌舵的人喊了一句什么。他们说的是布吉语,琼斯小姐基本听不懂。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们已经换了航线,正朝那个无人小岛的背风面开去,他们早就应该开过了。“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突然担心起来,问那个掌舵的人。他指了指那个小岛,她走到引擎盖边上,大声喊那个机械工出来。“怎么不往航线上开?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这样到不了巴鲁。”他说。“但你必须到巴鲁。必须听我的。我命令你去巴鲁。”对方耸了耸肩,转过身,又钻到了盖子下面。这时“红头特德”跟她说话了。“其中一叶螺旋桨坏了,他估计最远只能开到那个小岛。我们只好在那里过夜了,明天退潮他会装一个新的螺旋桨。”“我不可能跟三个男人在一个荒岛上过夜。”她喊道。“很多女人巴不得呢。”“我不允许你们改变航线,不管什么情况,必须今天晚上回到巴鲁。”“别激动,大姐。船必须得靠岸才能换螺旋桨,而且我们去那小岛过一夜挺好的。”“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太放肆了。”“你放心好了,我们这儿有不少吃的,上岸之后,我们就来顿夜宵。你再舔一口亚力酒,保证浑身都跟烧起来一样。”“你不要太猖狂。要是你们不去巴鲁的话,我让你们全都坐牢。”“我们现在不去巴鲁。没办法去。现在我们会去那个小岛,如果你非不肯去,跳船游回巴鲁好了。”“哦,你会付出代价的。”“闭嘴吧,你这死婆娘。”“红头特德”说道。琼斯小姐愤怒地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在这里,在万顷汪洋之中,她也不会不顾身份到跟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蛋做口舌之争。伴随着引擎可怕的噪声,汽艇继续在海上挪动。周围一片漆黑,她已经看不见他们要去的小岛。琼斯小姐怒不可遏,锁着眉头,紧闭双唇;很少有人敢这么违抗她。然后月亮升起来了,她看见“红头特德”庞大的身躯就摊开在那些干椰子仁的袋子上。他烟头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邪恶。现在,小岛的轮廓朦朦胧胧在夜幕前显现出来;终于到了,船夫把船开上了岸。突然琼斯小姐倒抽一口凉气,她明白了怎么回事,愤怒变成了恐惧。她的心跳得厉害,四肢都在颤抖,顿时全身无力,就要晕倒。她已经看清楚了。螺旋桨坏了到底是圈套还是意外?这点她吃不准,但不管这情形是如何造成的,“红头特德”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会被他强奸的。她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德性,满脑子只想着女人。对教堂的那个女孩,说到底他不就是这么干的吗?那个纯良的一个姑娘,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他们本该依法办理他的,他本该承受很多很多年的牢狱之灾,只是非常不幸,那个单纯的孩子又好几次回到他身边,只是在他移情别恋的时候,才抱怨他欺负了自己。他们还去找了长官,但他不愿采取任何措施,说话依然像平日那么粗俗,说就算那女孩说的全都属实,看起来这段关系也有让她留恋的地方嘛。“红头特德”是个流氓,而且她是个白人女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完全不可能。她知道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要振作起来,一定要头脑清醒,一定不要害怕。她已经下了决心绝不作践自己,要是被“红头特德”杀了——那有什么,她就是死也不会屈服。她死了就能安息于耶稣的怀抱之中。这时一道强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看见了天堂的模样,似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电影院和富丽堂皇的火车站融合在了一起。机械师和“红头特德”都跳了下去,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围着坏了的螺旋桨研究。她趁此机会找到了手术箱,将里面四把手术刀取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衣服上。只要“红头特德”敢碰她,她立刻就把手术刀扎进他心里。“我跟你说啊,小姐,你还是出来吧,”“红头特德”说,“你上岸比在船里安全。”她也这么觉得。不管怎样,到了岸上她至少可以自由行动。她一言不发就翻过了干椰子仁的袋子。他伸手要扶。“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冷冰冰地拒绝道。“我管你去死。”他回答。下船的时候要把腿全部遮起来有些麻烦,但她费了不少巧思,总算达成了这个目标。“我们运气还真不错,带着吃的东西。待会儿生个火,你最好吃些点心,喝口亚力酒。”“我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你们不要打搅我。”“你饿肚子对我一点妨碍也没有。”她没有回答,昂着头沿海岸一路走。最大的那把手术刀她一直攥在手里。凭借月光,脚下还是看得清的,她只想找个藏身的地方。森林茂密,一直延伸到海岸边缘,但她有些怕黑(说到底,依旧是个女子),不敢深入其中。她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什么猛兽或毒蛇。另外,她本能地觉得最好还是要把那三个男人放在视线之内,这样要是他们过来的话,至少有所准备。又走几步她看到一个小洞。她回头一望,那些人像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看不到她。于是她钻了进去。中间隔着块大石,这样她就能观察他们,而他们却看不到她。这些人来来回回从船上搬了些东西下来,又生了火,在火光照耀下越发可怖;然后他们围着火在吃东西,那坛亚力酒在三个人中间传来传去。他们都会喝醉的。到时她要怎么办呢?对付“红头特德”一个人,虽然他那么强壮,让她觉得害怕,但或许还能对付,可三个人她就完全无计可施了。她心里忽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就是跪倒在“红头特德”面前,请求他放过自己。他心里必定还有一星半点的怜悯吧,她从来都认定最恶之人也残存着善心的。他也有自己的母亲。或许,他还有姐妹。啊,但一个被欲望蒙蔽的男人,又被亚力酒灌醉了,跟他求情说理有什么用?她开始觉得虚弱不堪,怕自己会哭。绝不能哭。这是对她自制力的考验。她咬着嘴唇观察他们,像是老虎注视着自己猎物;这说法不对,应该像是羔羊注视着三匹饿狼。她看着他们又往火里加了些木料,“红头特德”裹着纱笼,火光映出他的剪影。或许他得逞了之后,会把自己再交给其他两个人,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怎么回去面对自己的哥哥?当然他会同情妹妹,但以后两人相处的感觉总不会完全一样了吧?这会让他伤透心的。或许他会觉得妹妹抵抗得还不够。为了哥哥或许她应该什么都不说。自然这些人是不会说的,那可是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但万一她怀孕了呢?琼斯小姐惊恐地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手术刀差点伤到自己。当然,如果她抵抗的话,只会更激怒他们吧。“我该怎么办?”她哭喊道。“我做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她扑通跪倒在地,祈祷上帝能拯救她。她祈祷得很久,很真挚;她提醒上帝自己还是个处女,另外,怕无所不知的他一时忘记,还提[19]到圣保罗是多么看重这种美好的状态。这时她又探头从石后看那三个人。他们似乎都在抽烟,火也慢慢快熄灭了。现在“红头特德”的淫邪头脑应该想起那个全凭他处置的女子了吧。这时她捂住嘴,不让惊呼声传出去,因为“红头特德”突然站起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了。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虽然心跳得厉害,还是牢牢握着手里的手术刀。但“红头特德”起身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琼斯小姐红着脸别过头去。他踱了回去,再次坐下,举起酒坛凑到嘴边。琼斯小姐躲在大石后面,越看越吃力。火边的谈话也越来越冷清了,她已经看不清,但大致判断出两个船夫裹了毯子,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她明白,“红头特德”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另外两个人睡熟了,他会小心地爬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怕吵醒他们,然后偷偷朝她逼近。是他不愿意将她分享,还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行径太过可耻,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说到底,他是白人,她也是白人;“红头特德”再卑鄙,也不至于让当地人来侮辱她。既然她已看透了“红头特德”的计划,倒有了个主意,等他过来的时候,她会尖声大叫,直到吵醒那两个船工。她记得那个年长一些的虽然一只眼睛坏了,但面相还是仁慈的。不过“红头特德”没有动。她觉得疲惫不堪,开始害怕自己没有力量来抗拒他。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想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大亮。之前一定是睡着了,而且被煎熬的心情透支,太阳升得老高才醒。这让她惊慌失措。她想爬起来,脚却被缠住了。低头发现是两只空的干椰子仁布袋盖在自己身上。昨天夜里有人来帮她盖的。“红头特德!”她呀的惊叫了一声,脑子有个恐怖的想法一闪而过:她一定是在睡梦里被侮辱了。不会,那倒是不可能的;可明明她就任凭他摆布啊,睡梦里她根本就是没有防备的。但他还是饶过了她。她脸一下涨得通红,虽然站了起来,但浑身僵硬,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裙子。手里的那把手术刀落在地上,她捡了起来,拿好了两个干椰子仁口袋,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朝他们的船走去。那艘船正漂在澙湖的浅水中。“赶紧了,琼斯小姐,”“红头特德”说,“我们都弄好了,正要喊你起来。”她没法正眼看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红得像只雄火鸡。“香蕉来一根?”他问。她没有应答,把香蕉接了过来。她太饿了,吃得很有滋味。“你上船先踩在这块石头上,鞋子就不会湿了。”琼斯小姐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还是照着“红头特德”的指示做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天呐!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原以为还能抵抗一二,怎么可能呢?——把她扶上了汽艇。船夫发动引擎,他们驶出澙湖,没过三小时就到了巴鲁。那天“红头特德”就被正式释放了,晚上就去了长官的房子。囚服已经脱掉,换回了他被逮捕时穿的那身破汗衫和卡其裤。头发也剪了,现在就像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红帽子。他瘦了一些,减了不少浮肿和松松垮垮的样子,看上去更年轻了,也健康、精神得多。格莱特先生的圆脸上是一个友善的笑容,和“红头特德”握了握手,请他坐下。男佣端来了两瓶啤酒。“你没忘了我的邀请,红头,我很高兴。”长官说。“忘不了,这顿酒我等了六个月了。”“干杯,‘红头特德’。”“干杯,长官。”他俩一饮而尽,长官拍了拍手。男佣又端上来两瓶啤酒。“说起来,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判决而记恨我啊。”“不用操这个心,我当时是很气,但一会儿就过去了。实话说,我过得还真不赖。那岛上的姑娘不错,长官,你什么时候自己去瞧瞧。”“‘红头’,你可真不是好人。”“坏透了。”“这啤酒还不错,是吧?”“挺好。”“我们再来两瓶。”“红头特德”每个月的汇款长官都替他收了,现在一共存到五十英镑,扣除他给中国人店铺的赔偿之后,还有不下三十英镑。“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红头’,应该派到正经用场上去了。”“我也是这个意思,”红头说,“我会把它花了。”长官叹了口气。“也是,钱就是用来花的。”长官把近来的新闻讲给客人听,可过去半年也没发生什么。对阿拉斯岛上的人来说,时间没有什么要紧的,而外面的世界就更无所谓了。“哪里打仗了吗?”“红头特德”问。“没,要么就是我没注意到。哈里·杰维斯找到了挺大一颗钻石,他说要卖一千块钱。”“希望他成功。”“还有查理·麦考马克结婚了。”“这家伙一向有些蠢。”突然男佣进来说琼斯先生想问一下能否见他。长官还没回答,琼斯先生已经进来了。“我不会打搅你太久的,”他说,“你身边这位先生我找了一天了,听说他到了这里,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找来了。”“琼斯小姐还好吗?”长官有礼貌地问道。“在外面累了一个通宵,应该没事吧?”“她自然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还有些发烧,我已经劝服她躺下休息,但应该不严重。”教士进来之后两个喝酒的人就站起来了,教士走到“红头特德”面前,伸出了手。“我要谢谢你。你做了件了不起的、高尚的事情。我妹妹是对的,对人类同胞永远应该找他们身上的闪光处;恐怕我过去对你有不少错误的判断——我请求你能谅解。”他说得郑重其事,“红头特德”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这个摸不着头脑的人刚刚没留神,让教士握住了手,直到现在还没放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本可对我的妹妹做任何事,但却放过了她。我本以为你只有邪恶的想法,现在我很羞愧。她当时已经没了防备,完全任由你摆布,但你对她心生怜悯。我从心底感谢你。不只是我的妹妹,还有我自己,我们永远不会忘的。上帝永远保佑你、守护你。”琼斯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把脸转到了一边。他松开了“红头特德”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红头特德”满脸茫然地看着他走出去。“他见了鬼的在说些什么啊?”他问道。长官大笑起来,本想憋住的,但越憋笑得越厉害。他浑身上下颤动着,纱笼下的几层胖肚子也全抖了起来。他还靠回到椅背上笑得翻来覆去。这一笑不仅在脸上,而是整个身体都在笑,两条腿上的肥肉也在快活地抖动着。他笑得肋骨都疼了,用双手捂住。“红头特德”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又因为不知道好笑在哪里,生起气来。他一把抓住一个啤酒瓶的瓶颈,说道:“你要是再笑我就让你脑袋开瓢。”长官抹了一把脸,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叹了口气,还因为身体两侧笑得疼了,“哎哟”喊了一声。“他谢你谢的是保全了琼斯小姐的贞操。”他结结巴巴终于把这句话说全了。“我?”“红头特德”喊道。这句话在他头脑里运转了好久,最后总算想通了之后,勃然大怒,从他嘴里喷出的一大串污言秽语估计一个海军士兵听了都要为之改色。“那个老婆娘,”他骂完了,“这教士以为我是什么人了?”“你名声在外,姑娘们见了你都情难自已啊,‘红头’。”小个子长官咯咯笑着说道。“给我一根撑船的篙,用另一头碰那女人我还嫌弃呢。那种想法我压根就没有过。这脸皮厚得……我要把他脖子给拧断。行了,把钱给我,我先去喝个醉。”“我很理解你。”长官说。“那个老婆娘,”“红头特德”反复说道,“那个老婆娘。”他真的惊讶不已,难以接受,有这种想法实在是不知廉耻为何物了。那些钱就在手边,让“红头特德”签了必要的凭据之后,长官就把钱给了他。“去大醉一场好了,‘红头特德’,”他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惹祸的话我就要判你十二个月了。”“我不会惹祸的。”“红头特德”郁郁地说道。他依然觉得被侮辱了。“这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朝长官吼道,“这他妈的就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几步就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跟自己嘟囔着:“下流胚子,肮脏的下流胚子。”“红头特德”连着醉了一个礼拜。琼斯又去见了长官。“听说那个可怜的人又走回了不堪的老路,我很遗憾,”他说,“我妹妹和我都大为失望。我之前就担心,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是不明智的。”“那是他自己的钱,我没有权利不给他。”“可能法律上是没有权利,但道德上一定是有的。”他把那一晚可怕的情形复述给长官听。琼斯小姐有女人的直觉,明白那男人已经欲火焚身,一心要毁她节操。她决心以死相抗,已经握住了手术刀。当时的煎熬是难以描述的,她知道自己一旦受辱,绝对活不下去。她不住颤抖,每一刻都觉得对方要过来了。当然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后来她就睡着了;这可怜的女人实在太疲惫了,她所承受的痛苦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然后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盖了装干椰子仁的空袋子。他找来的时候见她睡着了,一定是她的单纯、她的无助打动了他,让他没有办法玷污她;而是温柔地替她盖了两个袋子,悄悄走开了。“这就说明他性格深处还是有非常高尚的东西。我妹妹觉得我们有责任拯救他,必须为他做点什么。”“要我说,他这些钱没花完还是不要尝试为好,”长官说道,“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在监狱里,那就随便你了。”但“红头特德”并不想被拯救。被释放大概两个星期之后,他坐在中国人的一家店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街道;琼斯小姐从街那头走了过来。他朝琼斯小姐看了一分钟,心里还是觉得诧异;他说了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不过言辞难听倒是一定的。这时他发现琼斯小姐也注意到了他,就很快把头转开了。她本来走得很快,正接近特德的时候明显感觉放慢了脚步。他以为琼斯小姐要来跟他说话了,立马站起来进了店里。最起码在里面待了五分钟没敢出来。半个小时之后琼斯先生自己走了过来,伸着手径直向“红头特德”走来。“你好啊,爱德华先生。我妹妹说在这儿能找到你。”“红头特德”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握手,也没有回答。“我们想请你下周日来用餐,如果能赏光的话我们会很高兴的。我妹妹烧菜很不赖,能让你尝尝真正的澳大利亚风味。”“去死吧。”“红头特德”说。“你这样可没什么风度啊。”教士说道,但稍稍笑了一下,表明他并不生气。“你时不时地就会去拜访长官,为什么不能也来拜访一下我们呢?偶尔能跟白人聊会儿天是很愉快的事情。以前的事情能不能就让它过去了呢?我保证你能来的话我们会很热情欢迎你的。”“我连做客能穿的衣服都没有。”“红头特度”烦躁地说。“这就别在意了,就像这样来吧。”“我不会来的。”“为什么呢?总得有个理由吧?”“红头特德”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收到不喜欢的邀请时,我们都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就完全没有顾虑。“我不想来。”“那太遗憾了,我的妹妹会很失望的。”琼斯先生打定主意要显示自己大度,满面春风地朝他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四十八小时之后,“红头特德”寄宿的公寓里收到了一个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点击下载...

    2022-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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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英)乔治·奥威尔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格式:AZW3,DOCX,EPUB,MOBI,PDF,TXT动物农场(慢读系列,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一份自由的保障)试读:作品导读《动物农场》是奥威尔最优秀的作品之一,是一则入骨三分的反乌托邦的政治讽喻寓言。农场的一群动物成功地进行了一场“革命”,将压榨它们的人类东家赶出农场,建立了一个平等的动物社会。然而,动物领袖,那些聪明的猪们最终却篡夺了革命的果实,成为比人类东家更加独裁和极权的统治者。“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有评论家如是说。作者介绍乔治·奥威尔(GeorgeOrwell,1903—1950),本名埃里克·亚瑟·布莱尔(EricArthurBlair)。英国左翼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他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作品,仅以《动物庄园》和《1984》而言,他的影响已经不可估量。以至于为了指代某些奥威尔所描述过的社会现象,现代英语中还专门有一个词叫“奥威尔现象(Orwellia)”。如果说,贯穿奥威尔一生的作品主要是反映“贫困”和“政治”这两个主题,那么激发他这样写作的主要动力就是良知和真诚。1950年1月,奥威尔病逝因肺结核病逝于伦敦大学医院。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七诫1.凡用两条腿走路的都是敌人;2.凡用四条腿走路或者有翅膀的都是朋友;3.任何动物不得着衣;4.任何动物不得卧床;5.任何动物不得饮酒;6.任何动物不得伤害其他动物;7.所有动物一律平等。第一章故事发生在曼纳农场里。这天晚上,农场的主人琼斯先生锁好了鸡舍,可是醉得忘了把鸡舍上的小洞也堵上。他脚步踉跄地走过院子,手里提灯的光圈晃来晃去。到了后门,他把靴子一脚一只踢了出去,又从洗碗间的酒桶里舀起最后一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才上床休息。此时,床上的琼斯夫人已是鼾声如雷了。等那边卧室里的灯光一熄灭,整个农场的棚圈里就泛起一阵扑扑腾腾的骚动。还在白天的时候,农场里就风传着一件事,说是老少校,就是得过“中等白鬃毛”奖的那头雄猪,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要传达给其他动物。老少校(大家一直这样称呼他,不过他被送展时名字叫“威灵顿帅哥”)在农场里德高望重,大家都很愿意少睡一个钟头,来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当时,大家都已经同意,等琼斯先生完全走开后,他们就到大谷仓内集合。在大谷仓一头一个凸起的台子上,老少校已经安稳地坐在草垫子上了,在他头顶上方的房梁上悬挂着一盏马灯。他已经十二岁了,近来长得有些发胖,但他依然仪表堂堂。尽管事实上他的犬牙从来没有割剪过,这也并不妨碍他面带着智慧和慈祥。不一会,动物们开始陆续赶来,并按各自不同的方式坐稳了。最先到来的是三条狗,蓝铃、杰西和品彻,猪随后走进来,并立即坐在台子前面的稻草上。鸡栖在窗台上,鸽子扑腾上了房梁,羊和牛躺在猪身后并开始倒嚼起来。两匹套四轮货车的马,鲍克瑟和克拉弗,一块赶来,他们走进时走得很慢,每当他们在落下那巨大的毛乎乎的蹄子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草堆里藏着什么小动物。克拉弗是一匹粗壮而慈爱的母马,接近中年。她在生了第四个小驹之后,体形再也没有能恢复原样。鲍克瑟身材高大,有近两米高的个头,力气赶得上一般的两匹马。顺着他的鼻子有道白纹,让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笨。实际上,他确实不怎么聪明,但他坚韧不拔的个性和干活时那股十足的劲头,使他赢得了普遍的尊敬。跟着马后面到的是白山羊穆丽尔,还有那头驴,本杰明。本杰明是农场里年龄最老的动物,脾气也最糟,他沉默寡言,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少不了说一些风凉话。譬如,他会说上帝给了他尾巴是为了驱赶苍蝇,但他却宁愿没有尾巴也没有苍蝇。农场里的动物中,唯有他从来没有笑过,要问为什么,他会说他没有看见什么值得好笑的事。然而他对鲍克瑟却是真诚相待,只不过没有公开承认罢了。星期天时,他俩经常在果园那边的小草场上一言不发地并肩吃草。这两匹马刚躺下,一群失去了妈妈的小鸭子便排成一溜进了大谷仓,吱吱喳喳,东张西望,想找一处不会被踩到的地方。克拉弗用她粗壮的前腿像墙一样地围住他们,小鸭子偎依在里面,很快就入睡了。莫丽来得很晚,这个愚蠢的家伙,长着一身白生生的毛,是一匹套琼斯先生座车的母马。她扭扭捏捏地走进来,一颠一颠地,嘴里还嚼着一块糖。她占了个靠前的位置,就开始抖动起她的白鬃毛,试图炫耀一番那些扎在鬃毛上的红饰带。猫是最后一个来的,她像往常一样,到处寻找最热乎的地方,最后在鲍克瑟和克拉弗当中挤了进去。少校讲话时,她从头到尾都在心满意足地打呼噜,少校的讲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老少校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要传达给其他动物。全体动物现在都到齐了,除了摩西——它是只被驯化了的乌鸦,正在后门背后的一根挂杆上睡觉。老少校看到他们全都找好位置,在聚精会神地等待,便清清喉咙,开始讲话了:“同志们,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你们都已经听说了,但我想等一会再提它。我想先说点别的事。同志们,我想我和你们在一起待不了多久了。在我临死之前,我觉得有责任把我已经获得的智慧传授给你们。我活了一辈子,当我独自躺在圈中时,我总在思索,我想我敢说,如同任何一个健在的动物一样,我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活在世上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要给你们讲的问题。“那么,同志们,我们又是怎么生活的呢?让我们来看一看吧:我们的一生是短暂的,却是凄惨而艰辛。一生下来,我们所得到的食物只够维持我们有口活气儿。我们中间能干活的,要被逼着出尽最后一丝力气;而一旦我们不再有用,就被残忍至极地杀害。在英格兰的动物中,没有一个动物在一岁之后懂得什么是幸福或空闲的涵意。没有一个是自由的。显而易见,动物的一生是痛苦的、备受奴役的一生。“但是,这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那些生长在这里的动物之所以不能过上舒适的生活,难道是因为我们这块土地太贫瘠了吗?不!同志们!一千个不!英格兰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它可以提供丰富的食物,可以养活比现在多得多的动物。拿我们这一个农场来说,就足以养活十二匹马、二十头牛和数百只羊,而且我们甚至无法想象,他们会过得多么舒适,过得多么体面。那么,为什么我们的悲惨境况没有得到改变呢?这是因为,我们的全部劳动所得几乎都被人类窃取走了。同志们,这就是我们所有问题的答案。归结为一个字——人。人是我们唯一真正的敌人。消灭了人,饥饿和过度劳累的根子就能被一劳永逸地除掉。“人是一种最可怜的家伙,什么都产不了,只会挥霍。那些家伙产不了奶,也下不了蛋,瘦弱得拉不动犁,跑起来也是慢吞吞的,连个兔子都逮不住。可那家伙却是所有动物的主宰,他驱使动物去干活,给动物的报偿却只是一点少得不能再少的草料,仅够我们糊口而已。而我们劳动所得的其余的一切都被人据为己有。是我们流血流汗在耕耘这块土地,是我们的粪便使它肥沃,可我们自己除了这一副空皮囊之外,又得到了什么呢!你们这些坐在我面前的牛,去年一年里,你们已产过多少加仑的奶呢!那些本来可以喂养出许多强壮的牛犊的奶又到哪儿去了呢?每一滴都流进了我们仇敌的喉咙里。还有你们这些鸡、这一年里你们已下了多少只蛋呢?可又有多少孵成了小鸡?那些没有孵化的鸡蛋都被拿到市场上为琼斯和他的伙计们换成了钞票!你呢,克拉弗,你的四匹小马驹到哪儿去了?他们本来是你晚年的安慰和寄托!而他们却都在一岁时给卖掉了,你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们了。补偿给你这四次坐月子和在地里劳作的,除了那点可怜的饲料和一间马厩外,还有什么呢?“更有甚者,就算这种悲惨的生活过到头,我们也得不到善终。拿我自己来说,我无可抱怨,因为我算是幸运的。我十二岁了,已有四百多个孩子,这对一个猪来说就是应有的生活了。但是,到头来没有一个动物能逃过那残忍的一刀。你们这些坐在我面前的小肉猪们,不出一年,你们都将在刀架上嚎叫着断送性命。我们都注定躲不过这种厄运——奶牛、猪、母鸡、绵羊,每一种动物。就是马和狗的命运也好不了多少。你,鲍克瑟,有朝一日你那强健的肌肉失去了力气,琼斯就会把你卖给屠马商,屠马商会割断你的喉咙,把你煮了给猎狗吃。而狗呢,等他们老了,牙也掉光了,琼斯就会就近找个池塘,弄块砖头拴在他们的脖子上,把他们沉到水底。“那么,同志们,我们这种生活的祸根来自暴虐的人类,这一点难道不是一清二楚的吗?只要驱除了人,我们的劳动所得就会全归我们自己,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我们就会变得富裕而自由。那么我们应该为此做些什么呢?毫无疑问,奋斗!为了消除人类,全力以赴,不分昼夜地奋斗!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造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造反会在何时发生,或许近在一周之内,或许远在百年之后。但我确信,就像看到我蹄子底下的稻草一样确凿无疑,总有一天,正义要被申张。同志们,在你们整个短暂的余生中,不要偏离这个目标!尤其是,把我说的福音传给你们的后代,这样,未来的一代又一代动物就会继续这一斗争,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记住,同志们,你们的誓愿决不可动摇,你们决不要让任何甜言蜜语把你们引入歧途。当他们告诉你们什么人与动物有着共同利益,什么一方的兴衰就是另一方的兴衰,千万不要听信那种话,那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人心里想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的利益,此外再无其他。在我们动物中间,斗争时要绝对团结,绝对齐心协力。所有人类都是敌人,所有动物都是同志。”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原来,在少校讲话时,有四只个头挺大的耗子爬出洞口,蹲坐在后腿上听他演讲,突然间被狗瞧见,幸亏他们迅速窜回洞内,才免遭一死。老少校抬起前蹄,平静了一下气氛:“同志们”,他说,“这里有一点必须澄清。野生动物,比如耗子和兔子,是我们的亲友呢,还是仇敌?让我们表决一下吧,我向会议提出这个议题:耗子是同志吗?”表决立即进行,压倒多数的动物同意耗子是同志。有四个投了反对票,是三条狗和一只猫。后来才发现他们其实投了两次票,包括反对票和赞成票。少校继续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只是重申一下,永远记住你们的责任是与人类及其所有的行径势不两立。所有靠两条腿行走的都是仇敌,所有靠四肢行走的,或者有翅膀的,都是亲友。“还有记住:在同人类作斗争的过程中,我们不要模仿他们。即使征服了他们,也决不沿用他们的恶习。是动物就决不住在房屋里,决不睡在床上,决不穿衣、喝酒、抽烟,决不接触钞票,从事交易。凡是人的习惯都是邪恶的。而且,千万要注意,任何动物都不能欺压自己的同类。不论是瘦弱的还是强壮的;不论是聪明的还是迟钝的,我们都是兄弟。任何动物都不得伤害其他动物。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现在,同志们,我来谈谈关于昨晚那个梦的事。我没办法把它描绘出来。这个梦是关于人被赶走后的世界图景的,让我想起已经忘却很久的事。很多年以前,当我还是头小猪时,我母亲和其他母猪经常唱一首老歌。她们只知道曲调和歌词的头三个词。我从小就会哼那个调,不过已经忘了很久。然而昨天夜里,我又在梦中回想起来了,更妙的是,歌词也在梦中出现,这歌词,我敢肯定,就是很久以前的动物唱的,并且失传很多代的那首歌词。现在我就想唱给你们听听,同志们,我老了,嗓音也沙哑了,但等我把你们教会了,你们会唱得更好的。这首歌叫《英格兰牲畜之歌》。”老少校清了清喉咙,开始唱起来。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的嗓子已经沙哑,不过也唱得够好的了。这是一首旋律激昂的歌,有点介于《克莱门泰因》和《库卡拉查》之间。歌词如下:英格兰的牲畜,爱尔兰的牲畜,普天下的牲畜,关于美好的未来,听我把好消息宣布。那天迟早会到来,暴虐的人类终将被推翻,富饶的英格兰大地,将只有牲畜在徜徉。我们的鼻中不再扣环,我们的背上不再配鞍,嚼子、马刺永远生锈,无情的鞭子也不再抽下。我们的东西会多得想象不到,小麦、大麦、燕麦和干草,苜蓿、大豆还有甜菜,到那天全归我们自己。那一天我们将自由解放,阳光会普照英格兰大地,水也变得更清,微风吹得更惬意。我们必须为那一天而奋斗,尽管活不到那天;奶牛、马、鹅还有火鸡,都要为自由而出力。英格兰的牲畜,爱尔兰的牲畜,普天下的牲畜,关于美好的未来,听清我的消息,再去将它传布。唱着这支歌,动物们陷入了情不自禁的亢奋之中。几乎还没有等少校唱完,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唱了。连最迟钝的动物也已经学会了曲调和个别歌词了。聪明一些的,如猪和狗,几分钟内就全部记住了整首歌。然后,他们稍加几次尝试,就突然间齐声合唱起来,整个农场顿时回荡着这震天动地的歌声。牛哞哞地叫,狗汪汪地吠,羊咩咩地喊,马嘶嘶地鸣,鸭子嘎嘎地唤。他们都很喜欢这首歌,以至于整整连着唱了五遍,要不是中途被打断,他们真有可能唱个通宵呢。可惜,这番闹腾惊醒了琼斯先生,他以为是院子中来了狐狸,便跳下床,操起那支总是放在卧室墙角的猎枪,用装在膛里的六号子弹对着黑暗处开了一枪,弹粒射进大谷仓的墙里。会议就此匆匆解散。动物们纷纷溜回自己的窝棚。小鸟跳上自己的栖木,其他动物卧到了草堆里,顷刻之间,农场便沉寂下来。第二章三天后的夜里,老少校在安睡中平静地死去,他的遗体被埋在果园里的树根处。这是三月初的事。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有很多秘密活动。少校的演讲给农场里那些比较聪明的动物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生活观念。他们不知道少校预言的造反什么时候才能发生,他们也无法想象造反会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内到来。但他们清楚地晓得,为此作准备就是他们的责任。训导和组织其他动物的工作,自然地落在猪的身上,他们被一致认为是动物中最聪明的。而其中最杰出的是两头名叫斯诺鲍和拿破仑的雄猪,他们是琼斯先生为出售喂养的。拿破仑是头伯克夏雄猪,也是农场中唯一的伯克夏种,个头挺大,看起来很凶,说话不多,素以固执而出名。相比之下,斯诺鲍要伶俐多了,口才好,也更有独创性,但看起来个性上没有拿破仑那么深沉。农场里其他的猪都是肉猪。他们中最出名的是一头短小而肥胖的猪,名叫斯奎拉。他长着圆圆的面颊,炯炯闪烁的眼睛,动作敏捷,声音尖细,是个不可多得的演说家。尤其是在阐述某些艰深的论点时,他习惯于边讲解边来回不停地蹦跳,同时还甩动着尾巴。而那玩意儿不知怎么搞的就是富有蛊惑力。别的动物提到斯奎拉时,都说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三头猪把老少校的训导用心琢磨,推敲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他们称之为“动物主义”。每周总有几个夜晚,等琼斯先生入睡后,他们就在大谷仓里召集秘密会议,向其他动物详细阐述动物主义的要旨。起初,他们针对的是那些迟钝和麻木的动物。这些动物中,有一些还大谈什么对琼斯先生的忠诚的义务,把他视为“主人”,提出很多浅薄的看法,比如“琼斯先生喂养我们,如果他走了,我们会饿死的”,等等。还有的问到这样的问题:“我们干嘛要关心我们死后才能发生的事情?”或者问:“如果造反注定要发生,我们干不干又有什么关系?”因而,为了教他们懂得这些说法都是与动物主义相悖离的,猪就下了很大的功夫。这愚蠢的问题是那匹白雌马莫丽提出来的,她向斯诺鲍最先问的问题是:“造反以后还有糖吗?”“没有,”斯诺鲍坚定地说,“我们没有办法在农场制糖,再说,你不需要糖,而你想要的燕麦和草料你都会有的。”“那我还能在鬃毛上扎饰带吗?”莫丽问。“同志,”斯诺鲍说,“那些你如此钟爱的饰带全是奴隶的标记。你难道不明白自由比饰带更有价值吗?”莫丽同意了,但听起来并不十分肯定。猪面对的更困难的事情,是对付那只驯顺了的乌鸦摩西散布的谎言。摩西这个琼斯先生的特殊宠物,是个尖细和饶舌的家伙,还是个灵巧的说客。他声称知道一个神秘的地方,名叫糖果山,动物死后都会去那儿。它就在天空中云层上面的不远处。摩西说,在糖果山,每天都是星期天,一年四季都有苜蓿,在那里,方糖和亚麻子饼就长在树篱上。动物们讨厌摩西,因为他光说闲话而不干活,但动物中也有相信糖果山的。所以,猪不得不竭力争辩,教动物们相信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一个地方。三头猪最忠诚的信徒要数两匹拉车的马,鲍克瑟和克拉弗。这两匹马自己很难有什么想法,可是既然接受了三头猪为老师,猪跟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并通过简单的论证再教给其他动物。大谷仓中的秘密会议,他们也从不缺席。每当会议结束要唱那首《英格兰牲畜之歌》时,也由他们带头唱起。这一阵子,就结果而言,造反之事比任何一个动物所预期的都要来得更早也更顺利。在过去数年间,琼斯先生尽管是个冷酷的主人,但不失为一位能干的农场主,可是近来,他正处于背运的时候。他在一宗官司中赔了钱,变得很是灰心丧气,于是拼命地喝酒。有一阵子,他整日待在厨房里,懒洋洋地躺卧在厨房里的高背躺椅上,翻看着报纸,喝着酒,不时拿蘸了啤酒的面包皮喂给摩西。他的伙计们也无所事事,懒惰又奸滑。田里野草丛生,棚圈需要换顶,树篱没人照管,农场上的动物吃不饱肚子。六月到了,眼看着到了收割牧草的时节。在施洗约翰节的前夕,那一天是星期六,琼斯先生去了威灵顿,在雷德兰喝了个烂醉,直到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的正午时分才赶回来。他的伙计们一大早挤完牛奶,就跑出去打兔子了,没有操心给动物添加草料。而琼斯先生一回来,就在客厅里拿了一张《世界新闻报》盖在脸上,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一直到晚上,动物们还没有被喂过。他们终于忍受不住了,有一头母牛用角撞开了贮藏棚的门,于是,所有的动物一拥而上,自顾自地从饲料箱里抢东西。就在此刻,琼斯先生醒了。不一会儿,他和他的四个伙计手里拿着鞭子出现在贮藏棚,上来就四处乱打一气。饥饿的动物哪里还受得了这个,尽管毫无任何预谋,但都不约而同地,猛地扑向这些折磨他们的主人。琼斯先生一伙忽然发现他们自己正处在四面包围之中。被犄角抵,被蹄子踢,形势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从前还没有见到动物这样的举动,他们曾经是怎样随心所欲地鞭笞和虐待这一群畜牲!而这群畜牲们的突然暴动吓得他们几乎不知所措。转眼工夫,他们便放弃自卫,拔腿就逃。又过了个把分钟,在动物们势如破竹的追赶下,他们五个人沿着通往大路的车道仓皇败逃。琼斯先生在动物们势如破竹的追赶下仓皇败逃。琼斯夫人在卧室中看到窗外发生的一切,匆忙把些细软塞进一个毛毡手提包里,从另一条路上溜出了农场。摩西从他的架子上跳起来,扑扑腾腾地尾随着琼斯夫人,呱呱地大声叫着。这时,动物们已经把琼斯一伙赶到外面的大路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五栅门。就这样,在他们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造反已经完全成功了:琼斯被赶走了,曼纳农场成了他们自己的了。一开始的几分钟内,动物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会这样好。他们最先做的,是全体沿着农场边界快跑一圈,仿佛是要彻底证实一下再也没有人藏在农场里了。接着,又奔回窝棚中,把那些属于万恶的琼斯统治的最后印迹消除掉。马厩端头的农具棚被砸开了,嚼子、鼻环、狗用的项圈,以及琼斯先生过去常为阉猪、阉羊用的残酷的刀子,统统给丢进井里。缰绳、笼头、眼罩和带有侮辱性质的挂在马脖子上的草料袋,全都与垃圾一起堆到院中,一把火烧了。鞭子更不例外。动物们眼看着鞭子在火焰中烧起,他们全都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起来。斯诺鲍还把饰带也扔进火里,那些饰带是过去常在赶集时扎在马鬃和马尾上用的。“饰带,”他说道,“应该视同衣服,这是人类的标记。所有的动物都应该一丝不挂。”鲍克瑟听到这里,便把他夏天戴的一顶小草帽也拿出来,这顶草帽本来是防止蝇虫钻入耳朵才戴的,他也把它和别的东西一道扔进了火堆里。不大一会儿,动物们便把所有能使他们联想到琼斯先生的东西全毁完了。然后,拿破仑率领他们回到贮藏棚里,给他们分发了双份玉米,给狗发了双份饼干。接着,他们从头至尾把《英格兰牲畜之歌》唱了七遍,这才安顿下来睡觉。他们从来没像这晚睡得那么香过。但他们还是照常在黎明时醒来,突然想起已经发生的那么了不起的事件,全都冲了出去,一起到了草场上。离草场不远有个小丘,从那里看,整座农场几乎尽收眼底。动物们冲到小丘的最高处,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中四下注视。是的,这是他们的了——他们目光所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们的了!在这个念头带来的狂喜中,他们兜着圈子跳呀、蹦呀,在喷涌而来的极度激动中,他们猛地蹦到空中。他们在露水上打滚,咀嚼几口甜润的夏草;他们踢开黑黝黝的田土,使劲吮吸那泥块中浓郁的香味。然后,他们巡视农场一周,在无声的赞叹中查看了耕地、牧场、果树园、池塘和树丛。仿佛他们以前还从没有见到过这些东西似的。甚至到现在,他们也几乎不敢相信农场已经全是他们自己的了。后来,他们列队向农场的棚圈走去,在农舍门口停住了。这也是他们的,可是,他们却惶恐得不敢进去。过一会儿,斯诺鲍和拿破仑用肩撞开门,动物们才鱼贯而入,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弄乱了什么。他们踮起蹄子尖一个屋接一个屋地走过,连比耳语大一点的声音都不敢吱一下,有点害怕地盯着这难以置信的奢华布置,盯着镜子、马鬃沙发和那些用他们的羽绒制成的床铺,还有布鲁塞尔地毯,以及放在客厅壁炉台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平版肖像。当他们下楼梯时,发现莫丽不见了。再折身回去,才见她待在后面一间最好的卧室里。她在琼斯夫人的梳妆台上拿了一条蓝饰带,傻唧唧地在镜子前面贴着肩臭美起来。在大家严厉的斥责下,她这才又走了出来。挂在厨房里的一些火腿也给拿出去埋了,洗碗间的啤酒桶被鲍克瑟踢了个洞。除此之外,房屋里任何其他东西都没有动过。一项决议在庄主院现场获得了一致通过:庄主院应保存起来作为博物馆。大家全都赞成:任何动物都不得在此居住。动物们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琼斯住宅里的奢华布置。“同志们,”斯诺鲍说道,“现在是六点半,下面还有整整一天。今天我们开始收割牧草,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得先商量一下。”这时,猪们才向大家透露,在过去的三个月中,他们从一本旧的拼读书本上自学了阅读和书写。那本书曾是琼斯先生的孩子的,早先被扔到垃圾堆里。拿破仑叫拿来几桶黑漆和白漆,带领大家来到朝着大路的五栅门。接着,斯诺鲍(正是他才最擅长书写)用蹄子的双趾捏起一支刷子,涂掉了栅栏顶的木牌上的“曼纳农场”几个字,又在那上面写上“动物农场”。这就是农场以后的名字。写完后,他们又回到窝棚那里,斯诺鲍和拿破仑又叫拿来一架梯子,并让把梯子支在大谷仓的墙头。他们解释说,经过过去三个月的研讨,他们已经成功地把动物主义的原则简化为“七诫”,这“七诫”将要题写在墙上,它们将成为不可更改的法律,所有动物农场的动物都必须永远遵循它的规定生活。斯诺鲍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因为猪不易在梯子上保持平衡)并开始忙乎起来,斯奎拉在比他低几格的地方端着油漆桶。在刷过柏油的墙上,用巨大的字体写着“七诫”。字是白色的,在三十码以外清晰可辨。它们是这样写的:七诫1.凡用两条腿走路的都是敌人;2.凡用四条腿走路或者有翅膀的都是朋友;3.任何动物不得着衣;4.任何动物不得卧床;5.任何动物不得饮酒;6.任何动物不得伤害其他动物;7.所有动物一律平等。字写得十分潇洒,除了“朋友”一词有两个字母拼颠倒,以及其中有一处“S”写反之外,其他拼写都没有错误。斯诺鲍大声念给别的动物听,所有在场的动物都频频点头,表示完全赞同。较为聪明一些的动物立即开始背诵起来。“现在,同志们,”斯诺鲍扔下油漆刷子说道,“到牧场上去!我们要争口气,要比琼斯他们一伙人更快地收完牧草。”就在这时,早已有好大一会显得很不耐烦的三头母牛发出振耳的哞哞声。原来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给她们挤奶了,她们的奶子快要胀破了。猪稍一寻思,就让动物取来奶桶,相当成功地给母牛挤了奶,他们的蹄子十分适于干这个活。很快,就挤满了五桶冒着沫的乳白色牛奶,许多动物津津有味地瞧着奶桶中的奶。“这些牛奶可怎么办呢?”有一个动物问道。“琼斯先生过去常常给我们的谷糠饲料中拌一些牛奶,”有只母鸡说道。“别理会牛奶了,同志们!”站在奶桶前的拿破仑大声喊道,“牛奶会被照看好的,收割牧草才更重要,斯诺鲍同志领你们去,我随后就来。前进,同志们!牧草在等待着!”于是,动物们成群结队地走向大牧场,开始了收割。等到他们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发现牛奶已经不见踪影了。第三章动物们干得非常辛苦,不知流了多少汗水,才把牧草收割起来。但他们的汗水并没有白流,因为这次丰收比他们先前期望的还要大。干这些活儿时常很艰难,因为农具都是为人而不是为动物设计的,没有一个动物能摆弄那些需要靠两条后腿站着才能使用的器械,这是一个很大的缺陷。但是,猪非常聪明,他们能想出排除每个困难的办法。至于马呢,他们对这些田地了如指掌,实际上,他们比琼斯及其伙计们对刈草和耕地精通得多。猪其实并不干活,只是指导和监督其他动物。他们凭着非凡的学识,很自然地承担了领导工作。鲍克瑟和克拉弗情愿自己套上割草机或者马拉耙机(当然,这时候根本不会用嚼子或者缰绳),迈着沉稳的步伐,坚定地一圈一圈地行进,猪在其身后跟着,根据不同情况,要么吆喝一声“吁、吁,同志!”要么就是“喔、喔,同志!”在搬运和堆积牧草时,每个动物无不尽力服从指挥。就连鸭子和鸡也整天在大太阳下,辛苦地用嘴巴衔上一小撮牧草来来回回忙个不停。最后,他们完成了收获,比琼斯那伙人过去干完活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两天!更了不起的是,这是一个庄园里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没有半点遗落;鸡和鸭子凭他们敏锐的眼光竟连非常细小的草梗草叶也没有放过。也没有一个动物偷吃哪怕一口牧草。整个夏季,农场里的工作像时钟一样运行得有条有理,动物也都幸福愉快,而这一切,是他们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而今,既然所有食物都是他们自己劳作,自己生产,而不是吝啬的主人施舍给他们的,因而他们吃每一口食物都感到极大的、实实在在的快乐。尽管他们还没有什么经验,但随着寄生的人的离去,每一个动物都有了更多的食物,也有了更多的闲暇。他们遇到过不少麻烦,但也都顺利解决了。比如,这年年底,收完玉米后,因为农场里没有打谷机和脱粒机,他们就用那种古老的方式,踩来踩去地把玉米粒弄下来,再靠嘴巴把秣壳吹掉。面对困难,猪的机灵和鲍克瑟的力大无比总能使他们顺利度过难关。动物们对鲍克瑟赞叹不已。即使在琼斯时期,鲍克瑟就一直是个勤劳而持之以恒的好劳力,而今,他更是一个顶三个,那一双强劲的肩膀,常常像是承担了农场里所有的活计。从早到晚,他不停地拉呀推呀,总是出现在工作最艰苦的地方。他早就和一只小公鸡约好,每天早晨,小公鸡提前半小时叫醒他,他就在正式上工之前先干一些志愿活,而这些活看起来也是最急需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鲍克瑟的回答总是:“我要更加努力工作。”这句话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了。但是,其他动物也都在各尽其能地劳动着,比如鸡和鸭子,收获时单靠他们捡拾零落的谷粒,就节约了五蒲式耳的玉米。没有谁偷吃,也没有谁为自己的口粮抱怨,那些过去司空见惯的争吵、咬斗和嫉妒也几乎一扫而光。没有或者说几乎没有动物开小差逃工。不过,莫丽总是拖拖拉拉不肯准时起床,这倒是真的。她还有一个坏毛病,常常借故蹄子里夹了个石子,便丢下地里的活,早早溜走了。猫的表现也多少与众不同。每当有活干的时候,大家就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猫了。她会连续几小时不见踪影,直到吃饭时,或者收工后,才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可是她总有绝妙的理由,咕咕噜噜地说着,简直真诚得叫谁也没法怀疑她动机良好。老本杰明,就是那头驴,起义后似乎变化不大。他还是和在琼斯时期一样,慢条斯理地干活,从不开小差,也从不自愿承担额外工作。对于起义和起义的结果,他从不表态。谁要问他是否为琼斯的离去而感到高兴,他就只说一句:“驴子的寿命都长得很,你们谁都没有见过死驴呢。”提问者虽然觉得他的回答可能含有某种隐晦的意义,可是无法细问,只能由他去了。星期天没有活,早餐比平时晚一个小时,早餐之后,有一项每周都要举行的仪式,从不例外。先是升旗。这面旗是斯诺鲍以前在农具室里找到的一块琼斯夫人的绿色旧台布,上面用白漆画了一个蹄子和犄角,它每星期天早晨在庄主院花园的旗杆上升起。斯诺鲍解释说,旗是绿色的,象征绿色的英格兰大地。而蹄子和犄角象征着未来的动物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将在人类最终被铲除时诞生。升旗之后,所有动物列队进入大谷仓,参加一个名为“大会议”的全体会议。在这里将规划出有关下一周的工作,提出和讨论各项决议。别的动物知道怎样表决,但从未能自己提出任何议题。而斯诺鲍和拿破仑则分别是讨论中最活跃的中心。但显而易见,他们两个一直合不来,无论其中一个建议什么,另一个就准会反其道而行之。甚至对已经通过的议题,比如把果园后面的小牧场留给年老体衰的动物,这一个实际上谁都不反对的议题,他们也是同样如此。为各类动物确定退休年龄,也要激烈争论一番。大会议总是随着《英格兰牲畜之歌》的歌声结束,下午留作娱乐时间。猪已经把农具室当作他们自己的指挥部了。一到晚上,他们就在这里,从那些在庄主院里拿来的书上学习打铁、木工和其他必备的技艺。斯诺鲍自己还忙于组织其他动物加入他所谓的“动物委员会”。他为母鸡设立了“产蛋委员会”,为牛设立了“洁尾社”,还设立了“野生同志再教育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目的在于驯化耗子和兔子),又为羊发起了“让毛更白运动”等等。此外,还组建了一个读写班。为这一切,他真是不知疲倦。但总的来说。这些活动都失败了,例如,驯化野生动物的努力几乎立即流产。这些野生动物仍旧一如既往,要是对他们表示一点宽容,他们就得寸进尺。猫参加了“再教育委员会”,很活跃了几天。有动物看见她曾经有一天在窝棚顶上和一些她够不着的麻雀交谈。她告诉麻雀说,动物现在都是同志,任何麻雀,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到她的爪子上来,并在上面休息,但麻雀们还是对她敬而远之。然而,读写班却相当成功。到了秋季,农场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不同程度地扫了盲。对猪来说,他们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读写。狗的阅读能力也练得相当不错,可惜他们只对读“七诫”有兴趣。山羊穆丽尔比狗读得还要好,她还常在晚上把从垃圾堆里找来的剪报念给其他动物听。本杰明读得不比任何猪逊色,但他从不发挥自己的特长。他说,据他所知,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值得读的东西。克拉弗学会了全部字母,可就是拼不成单词。鲍克瑟只能学到字母D,他会用硕大的蹄子在尘土上摹写出A、B、C、D,然后,站在那里,翘着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而且还不时抖动一下额毛,竭尽全力地想下一个字母,可总是想不起来。有好几次,真的,他确实学到了E、F、G、H,但等他学会了这几个,又总是发现他已经忘了A、B、C、D。最后,他决定满足于头四个字母,并在每天坚持写上一两遍,以加强记忆。莫丽除了那六个拼出她自己名字的字母Mollie外,再也不肯学点别的。她会用几根细嫩的树枝,非常灵巧地拼出她的名字,然后用一两支鲜花装饰一下,再绕着它们走几圈,赞叹一番。莫丽会用几根细嫩的树枝,非常灵巧地拼出她的名字,然后用一两枝鲜花装饰一下,再绕着它们走几圈,赞叹一番。农场里的其他动物都只学会了一个字母A。另外还有一点,那些比较迟钝的动物,如羊、鸡、鸭子等,还没有学会熟记“七诫”。于是,斯诺鲍经过反复思忖,宣布“七诫”实际上可以简化为一条准则,那就是“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他说,这条准则包含了动物主义的基本原则,无论是谁,一旦完全掌握了这个准则,便免除了受到人类影响的危险。起初,禽鸟们首先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好像也只有两条腿,直到斯诺鲍向他们证明这其实不然。“同志们,”他说道,“禽鸟的翅膀,是一种推动行进的器官,而不是用来操作和控制的,因此,它和腿是一回事。而人的不同特点是手,那是他们作恶多端的器官。”对这一番长篇大论,禽鸟们并没有弄懂,但他们接受了斯诺鲍的解释。同时,所有这类反应较慢的动物,都开始郑重其事地在心里熟记这个新准则。“四条腿好,两条腿坏”还题写在大谷仓一端的墙上,位于“七诫”的上方,字体比“七诫”还要大。羊一旦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准则之后,就愈发兴致勃勃。当他们躺在地里时,就经常咩咩地叫着:“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叫就是几个小时,从不觉得厌烦。拿破仑对斯诺鲍的什么委员会没有半点兴趣。他说,比起为那些已经长大成型的动物做的事来说,对年轻一代的教育才更为重要。赶巧,在收割牧草后不久,杰西和布鲁拜尔都下崽了,生下了九条强壮的小狗。等这些小狗刚一断奶,拿破仑就把他们从母亲怀里抱走了。他说,他要负责这几只小狗的教育工作。他把他们带到一间阁楼上,那间阁楼只有从农具室搭着梯子才能上去。他们处于这样的隔离状态中,农场里其他动物很快就把他们忘掉了。牛奶的神秘去向不久就弄清了。原来,它每天被掺到猪饲料里。这时,早熟的苹果已经熟透,果园的草坪上遍布着被风吹落的果子。动物们以为把这些果子平均分配乃是理所当然。然而,有一天,发布了这样一个指示,说是让把所有被风吹落下来的苹果收集起来,带到农具室去供猪食用。对此,其他有些动物嘟嘟囔囔地直发牢骚,但是,这也无济于事。所有的猪对此都完全赞同,甚至包括斯诺鲍和拿破仑在内。斯奎拉奉命对其他动物作些必要的解释。“同志们,”他大声嚷道,“你们不会把我们猪这样做看成是出于自私和特权吧?我希望你们不。实际上,我们中有许多猪根本不喜欢牛奶和苹果。我自己就很不喜欢。我们食用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是要保护我们的健康。牛奶和苹果(这一点已经被科学所证明,同志们)包含的营养对猪的健康来说是绝对必需的。我们猪是脑力劳动者。农场的全部管理和组织工作都要依靠我们。我们夜以继日地为大家的幸福费尽心机。因此,这是为了你们,我们才喝牛奶,才吃苹果的。你们知道吧,万一我们猪失职了,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琼斯会卷土重来!是的,琼斯会卷土重来!真的,同志们!”斯奎拉一边左右蹦跳着,一边甩动着尾巴,几乎恳求地大喊道:“真的,你们没有谁想看到琼斯卷土重来吧?”此时,如果说还有那么一件事情动物们能完全肯定的话,那就是他们不愿意让琼斯回来。当斯奎拉的见解说明了这一点以后,他们就不再有什么可说的了。使猪保持良好健康的重要性再也清楚不过了。于是,再没有继续争论,大家便一致同意:牛奶和被风吹落的苹果(以及后来大批收获的成熟苹果)应当单独分配给猪。第四章这一年夏末,有关动物农场里种种事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国家。每一天,斯诺鲍和拿破仑都要放出一群鸽子。鸽子的任务是混入附近农场的动物中,告诉他们起义的事实,教他们唱《英格兰牲畜之歌》。这个时期,琼斯先生把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威灵顿雷德兰的酒吧间了。他心怀着被区区畜牲撵出家园的痛苦,每逢有人愿意听,他就诉说一通他的冤屈。别的农场主基本上同情他,但起初没有给他太多帮助。他们都在心里暗暗寻思,看是否能多少从琼斯的不幸中给自己捞到什么好处。幸而,与动物农场毗邻的两个农场关系一直很差。一个叫作福克斯伍德农场,面积不小,却照管得很差。广阔的田地里尽是荒芜的牧场和丢人现眼的树篱。农场主皮尔金顿先生是一位随和的乡绅,随着季节不同,他不是钓鱼消闲,就是去打猎度日。另一个叫作平彻菲尔德农场,小一点,但照料得不错。它的主人是弗雷德里克先生,一个精明的硬汉子,却总是牵扯在官司中。这个人遇事斤斤计较,一点亏也不肯吃,在当地是人人皆知的。这两个人向来不和,谁也不买谁的账,即使事关他们的共同利益,他们也是如此。话虽如此,可是这一次,他们俩都被动物农场的造反行动彻底吓坏了,急不可待地要对他们自己农场里的动物封锁这方面的消息。开始的时候,他们对动物们自己管理庄园的想法故作嘲笑与蔑视。他们说,整个事态两周内就会结束。他们散布说,曼纳农场(他们坚持称之为曼纳农场,而不能容忍动物农场这个名字)的畜牲总是在他们自己之间打斗,而且快要饿死了。过了一段时间,那里的动物显然并没有饿死,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就改了腔调,开始说什么动物农场如今邪恶猖獗。他们说,传说那里的动物同类相食,互相用烧得通红的马蹄铁拷打折磨,还共同霸占他们中的雌性动物。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说,正是在这一点上,造反是悖于天理的。然而,谁也没有完全听信这些说法。有这样一座奇妙的农场,在那儿人被撵走,动物们掌管自己的事务,这个小道消息继续以各种形式流传着。整个那一年,在全国范围内造反之波此起彼伏:一向温顺的公牛突然变野了,羊毁坏了树篱,糟踏了苜蓿,母牛蹄翻了奶桶,猎马不肯越过围栏而把背上的骑手甩到了另一边。更有甚者,《英格兰牲畜之歌》的曲子甚至还有歌词已经无处不知,它以惊人的速度流传着。尽管人们故意装作不屑一顾,认为它滑稽可笑,但是,一旦他们听到了这支歌,便怒不可遏。他们说,他们简直弄不明白,怎么就连畜牲们也竟能唱这样无耻的下流小调。那些因为唱这支歌而被逮住的动物,当场就会被责以鞭笞。可这支歌还是压抑不住的,乌鸦在树篱上啭鸣着唱它,鸽子在榆树上咕咕着唱它,歌声渗进铁匠铺的喧声,渗进教堂的钟声,它预示着人所面临的厄运,因而,他们听到这些便暗自发抖。十月初,玉米收割完毕并且堆放好了,其中有些已经脱了粒。有一天,一群鸽子从空中急速飞回,紧张激动地落在动物农场的院子里。原来琼斯和他的所有伙计们,以及另外六个来自福克斯伍德农场和平彻菲尔德农场的人,已经进了五栅门,正沿着农场的车道向这里走来。除了一马当先的琼斯先生手里握着一支枪外,他们全都带着棍棒。显然,他们企图夺回这座农场。这件事动物们早已料到,而且已经为此做了种种准备。斯诺鲍负责这次防御战。他曾在庄主院的屋子里找到一本讲述凯撒大帝征战的旧书,并且研究过。此时,他迅速下令,不出两分钟,动物们已经各就各位。当这伙人接近农场的窝棚时,斯诺鲍发动第一次攻击,所有的鸽子,大概有三十五只左右,在这伙人头上盘旋,从半空中向他们一齐拉屎。趁着他们应付鸽子的“空袭”,早已藏在树篱后的一群鹅冲了出来,使劲地啄他们的腿肚子。而这还只是些小打小闹的计策,只不过制造点小混乱罢了。这帮人用棍棒毫不费力就把鹅赶跑了。斯诺鲍接着发动第二次攻击,穆丽尔、本杰明和所有的羊,随着打头的斯诺鲍冲向前去,从四面八方对这伙人又戳又抵,本杰明还转过身,用他两只瘦小的后蹄去踢他们。可是,对动物们来说,这帮拎着棍棒、靴子上又带着钉子的人还是太厉害了。突然,从斯诺鲍那里发出一声尖叫,这是退兵的信号,所有的动物转身从门口退回院子内。所有鸽子在这伙人头上盘旋,从半空中向他们一齐拉屎。那些人发出得意的呼叫,正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他们看到仇敌们溃不成军,于是就毫无秩序地追击着。这正是斯诺鲍所期望的。等他们完全进入院子后,三匹马、三头牛以及其余埋伏在牛棚里的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这时,斯诺鲍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他自己径直向琼斯冲去,琼斯看见他冲过来,举起枪就开了火,弹粒擦过斯诺鲍背部,刻下了一道血痕,一只羊中弹身亡。说时迟,那时快,斯诺鲍凭着他那两百多磅的体重猛地扑向琼斯的腿,琼斯一下子被推到粪堆上,枪也从手中甩了出去。而最为惊心动魄的情景还在鲍克瑟那儿,他就像一匹没有阉割的种马,竟靠后腿直立起来,用他那巨大的钉着铁掌的蹄子猛打一气,第一下就击中了一个福克斯伍德农场的马夫的脑壳,打得他倒在泥坑里失去了知觉。看到这个情形,几个人扔掉棍子就要跑。他们被惊恐笼罩着,接着,就在所有动物的追逐下绕着院子到处乱跑。他们不是被抵,就是被踢;不是被咬,就是被踩。农场里的动物无不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向他们复仇。就连那只猫也突然从房顶跳到一个放牛人的肩上,用爪子掐进他的脖子里,疼得他大喊大叫。趁着门口没有动物挡道的机会,这伙人喜出望外,夺路冲出院子,迅速逃到大路上。一路上又有鹅在啄着他们的腿肚子,嘘嘘地轰赶他们。就这样,他们这次侵袭,在五分钟之内,又从进来的路上灰溜溜地败逃了。除了一个人之外,这帮人全都跑了。回到院子里,鲍克瑟用蹄子扒拉一下那个脸朝下趴在地上的马夫,试图把他翻过来,这家伙一动也不动。“他死了,”鲍克瑟难过地说,“我本不想这样干,我忘了我还钉着铁掌呢,谁相信我这是无意的呢?”“不要多愁善感,同志!”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流血的斯诺鲍大声说到。“打仗就是打仗,人只有死去之后才是善良的。”“我不想杀生,即使对人也不。”鲍克瑟重复道,两眼还含着泪花。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莫丽哪儿去了?”莫丽确实失踪了。大家感到一阵惊慌,他们担心人设了什么计伤害了她,更担心人把她抢走了。结果,却发现她正躲在她的厩棚里,头还钻在料槽的草中。她在枪响的时候就逃跑了。后来又发现,那个马夫只不过昏了过去,就在他们寻找莫丽时,马夫苏醒过来,趁机溜掉了。这时,动物们又重新集合起来,他们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每一位都扯着嗓子把自己在战斗中的功劳表白一番。当下,他们便举行了一个即兴的庆功仪式。农场的旗帜升上去了,动物们接连唱了几遍《英格兰牲畜之歌》。接着又为那只被杀害的羊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还为她在墓地上种了一棵山楂树。斯诺鲍在墓前作了一个简短的演说,他强调说,每个动物在必要的时候都应该有为动物农场牺牲的决心。动物们一致决定设立一个“一级动物英雄”军功勋章,这一称号就地立即授予斯诺鲍和鲍克瑟。并有一枚铜质奖章(那是在农具室里发现的一些旧的、货真价实的黄铜制作的),可在星期天和节日里佩戴。还有一枚“二级动物英雄”勋章,这一称号追认给那只死去的羊。关于对这次战斗如何称谓的事,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命名为“牛棚大战”。因为伏击就是在那儿发起的。他们还把琼斯先生那支掉在泥坑里的枪找到了,又在庄主院里发现了存贮的子弹。于是决定把枪架在旗杆脚下,像一门大炮一样,并在每年鸣枪两次,一次在十月十二日的“牛棚大战”纪念日,一次在施洗约翰节,也就是起义纪念日。第五章冬天快要到了,莫丽变得越来越难以管教。她每天早上干活总要迟到,而且总为自己开脱说她睡过头了,她还常常抱怨身体这里、那里说不出缘由地疼痛,虽然她的胃口好得惊人。她会找出种种借口逃避干活而跑到饮水池边,呆呆地站在那儿,凝视着她在水中的倒影。另外,还有一些谣言性质更严重。有一天,当莫丽边晃悠着她的长尾巴边嚼着一根草根,乐悠悠地闲逛到院子里时,克拉弗把她拉到一旁。“莫丽,”她说,“我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要对你说,今天早晨,我看见你在查看那段隔开动物农场和福克斯伍德农场的树篱时,有一个皮尔金顿先生的伙计正站在树篱的另一边。尽管我离得很远,但我敢肯定我看见他在对你说话,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这是怎么回事,莫丽?”“他没摸!我没让!这不是真的!”莫丽大声嚷着,抬起前蹄子搔着地。“莫丽!看着我,你能向我发誓,那人不是在摸你的鼻子。”“这不是真的!”莫丽重复道,但却不敢正视克拉弗。然后,她朝着田野飞奔而去,逃之夭夭。克拉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谁也没有打招呼,她就跑到莫丽的厩棚里,用蹄子翻开一堆草。草下竟藏着一堆方糖和几条不同颜色的饰带。三天后,莫丽不见了,好几个星期下落不明。后来鸽子报告说他们曾在威灵顿那边见到过她,当时,她正被驾在一辆单驾马车上,那辆车很时髦,漆得有红有黑,停在一个客栈外面。有个红脸膛的胖子,身穿方格子马裤和高筒靴,像是客栈老板,边抚摸着她的鼻子边给她喂糖。她的毛发修剪一新,额毛上还佩戴着一条鲜红的饰带,看来非常得意,鸽子说。从此以后,动物们就都闭口不提莫丽的事了。一月份,天气极其恶劣。田地冻得好像铁板一样,什么活都干不成。倒是在大谷仓里召开了很多会议,猪忙于筹划下一季度的工作。他们明显比其他动物聪明,也就自然而然地该对农场里所有的大政方针做出决定,尽管他们的决策还得通过大多数表决同意后才有效。本来,要是斯诺鲍和拿破仑相互之间不闹别扭,整个程序会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在每一个论点上,他们俩一有可能便要抬杠。如果其中一个建议用更大面积播种大麦,另一个则肯定要求用更大面积播种燕麦;如果一个说某某地方最适宜种卷心菜,另一个就会声称那里非种薯类不可,不然就是废地一块。他们俩都有自己的追随者,相互之间还有一些激烈的争辩。在大会议上,斯诺鲍能言善辩,令绝大多数动物心诚口服。而拿破仑更擅长在会外游说,取得动物们的同情。特别是绵羊,差不多都被他拉拢过去了。最近一段时期,绵羊不分时间、场合,动不动就唱“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并经常借此来扰乱大会议。而且,大家注意到了,越是斯诺鲍的讲演讲到关键处,他们就越有可能插进“四条腿好,两条腿坏”的咩咩声。斯诺鲍曾在庄主院里找到一些过期的《农场主和畜牧业者》杂志,并对此作过深入的研究,装了满脑子的革新和发明设想。他谈起什么农田排水、什么饲料保鲜、什么碱性炉渣,学究气十足。他还设计出一个复杂的系统,可以把动物每天在不同地方拉的粪便直接通到地里,以节省运送的劳力。拿破仑自己无所贡献,却冷言冷语地说斯诺鲍的这些东西都是空想,绝不会成功,看起来他是在等待一个什么时机。这两口猪矛盾重重,争吵不休,但最为激烈的一次莫过于关于建立风车的争辩。在狭长的大牧场上,离农场里的窝棚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包,那是农场里最高的地方。斯诺鲍在勘察过那地方之后,宣布说那里是建造风车最合适的地方。这风车可用来带动发电机,从而可为农场提供电力。也就可以使窝棚里用上电灯并在冬天取暖,还可以带动圆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动物们以前还从未听说过任何这类事情(因为这是一座老式的农场,只有一台非常原始的机器)。斯诺鲍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着一幅幅奇妙的图景:机器如何替代他们干活儿,动物们可以安闲地在地里吃草,通过阅读书籍和交谈提高自己的智力。斯诺鲍的这一番描述叫动物们听得目瞪口呆。不出几个星期,斯诺鲍为风车做的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好了。机械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住房改善一千例》《人人可当泥瓦工》和《电学入门》三本书,这三本书原来也是琼斯先生的。斯诺鲍把一间小棚作为他的工作室,那间小棚曾是孵卵棚,里面铺着光滑的木制地板,地板上适宜于画图。他在那里闭门不出,一干就是几个小时。他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蹄子的两趾间夹着一截粉笔,麻利地来回走动,一边发出带点兴奋的哼唧声,一边画着一道接一道的线条。渐渐地,设计图深入到有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覆盖了大半个地板,斯诺鲍画的图别的动物显然一点也看不懂,但是都觉得太了不起了。他们每天至少要来一次,看看斯诺鲍作图。就连鸡和鸭子也来,而且为了不踩踏粉笔线还格外小心谨慎。唯独拿破仑对斯诺鲍画的图不屑一顾。一开始,他就声言反对风车。然而有一天,出乎意料,他也来检查设计图了。他沉闷不语地在棚子里绕来绕去,仔细查看设计图上的每一处细节,偶尔还冲着它们从鼻子里哼哼一两声,然后斜着眼睛,站在一旁往图上打量一阵子,突然,他抬起腿来,对着图撒了一泡尿就一声不吭地走掉了。拿破仑抬起腿来,对着图撒了一泡尿就一声不吭地走掉了。整个农场在风车一事上截然地分裂开了。斯诺鲍毫不否认修建它是一项繁重的事业,需要采石并筑成墙,还得制造叶片,另外还需要发电机和电缆(至于这些如何兑现,斯诺鲍当时没说)。但他坚持认为这项工程可在一年内完成。而且还宣称,建成之后将会因此节省大量的劳力,以至于动物们每周只需要干三天活。另一方面,拿破仑却争辩说,当前最急需的是增加食料生产,而如果他们在风车上浪费时间,他们全都会饿死的。在“拥护斯诺鲍和每周三日工作制”和“拥护拿破仑和食料满槽制”的不同口号下,动物们形成了两派,本杰明是唯一一个两边都不沾的动物。他既不相信什么食料会更充足,也不相信什么风车会节省劳力。他说,有没有风车无所谓,生活会继续下去的,一如既往,也就是说总有不足之处。除了风车争执之外,还有一个关于农场的防御问题。尽管人在牛棚大战中被击溃了,但他们为夺回农场并使琼斯先生复辟,会发动一次更凶狠的进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进一步说,因为他们受到挫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国家,使得附近农场的动物比以前更难驾驭了,他们也就更有理由这样干了。可是斯诺鲍和拿破仑又照例发生了分歧。根据拿破仑的意见,动物们的当务之急是设法武装起来,并自我训练使用武器。而按斯诺鲍的说法,他们应该放出越来越多的鸽子,到其他农场的动物中煽动造反。一个说如不自卫就无异于坐以待毙;另一个则说如果造反四起,他们就断无自卫的必要。动物们先听了拿破仑的,又听了斯诺鲍的,竟不能确定谁是谁非。实际上,他们总是发现,讲话的是谁,他们就会同意谁的。终于熬到了这一天,斯诺鲍的设计图完成了。在紧接着的星期天大会议上,是否开工建造风车的议题将要付诸表决,当动物们在大谷仓里集合完毕,斯诺鲍站了起来,尽管不时被羊的咩咩声打断,他还是提出了他热衷于建造风车的缘由。接着,拿破仑站起来反驳,他非常隐讳地说风车是瞎折腾,劝告大家不要支持它,就又猛地坐了下去。他仅仅讲了不到半分钟,对自己的发言效果如何,似乎毫不在意。这时,斯诺鲍跳了起来,喝住了又要咩咩乱叫的羊,慷慨陈词,呼吁大家对风车给予支持。在这之前,动物们因各有所好,基本上是平均地分成两派,但在顷刻之间,斯诺鲍的雄辩口才就说得他们服服帖帖。他用热烈的语言,描述着当动物们摆脱了沉重的劳动时动物农场的景象。他的设想此时早已远远超出了铡草机和切萝卜机。他说,电能带动脱粒机、犁、耙、碾子、收割机和捆扎机,除此之外,还能给每一个窝棚里提供电灯、热水或凉水,以及电炉等等。他讲演完后,表决会何去何从已经很明显了。就在这个关头,拿破仑站起来,怪模怪样地瞥了斯诺鲍一眼,吹了一声尖细的口哨,这样的口哨声以前没有一个动物听到他打过。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凶狠的汪汪叫声,紧接着,九条强壮的狗,戴着镶有青铜饰钉的项圈,跳进大仓谷里来,径直扑向斯诺鲍。就在斯诺鲍要被咬上的最后一刻,他才跳起来,一下跑到门外,于是狗就在后面追。动物们都吓呆了,个个张口结舌。他们挤到门外注视着这场追逐。斯诺鲍飞奔着穿过通向大路的牧场,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跑着。而狗已经接近他的后蹄子。突然间,他滑倒了,眼看着就要被他们逮住。可他又重新起来,跑得更快了。狗又一次赶上去,其中一条狗几乎就要咬住斯诺鲍的尾巴了,幸而斯诺鲍及时甩开了尾巴。接着他又一个冲刺,和狗不过一步之差,从树篱中的一个缺口窜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动物们惊愕地爬回大谷仓。不一会儿,那些狗又汪汪地叫着跑回来。刚开始时,动物们都想不出这些家伙是从哪儿来的,但问题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正是早先被拿破仑从他们的母亲身边带走的那些狗崽子,被拿破仑偷偷地养着。他们尽管还没有完全长大,但个头都不小,看上去凶得像狼。大家都注意到,他们始终紧挨着拿破仑,对他摆着尾巴。那姿势,竟和别的狗过去对琼斯先生的做法一模一样。拿破仑放出九条凶猛的狗,径直扑向斯诺鲍。这时,拿破仑在狗的尾随下,登上那个当年少校发表演讲的凸台,并宣布,从今以后,星期天早晨的大会议就此告终。他说,那些会议毫无必要,又浪费时间。此后一切有关农场工作的议题,将有一个由猪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定夺,这个委员会由他亲自统管。他们将在私下碰头,然后把有关决策传达给其他动物动物们仍要在星期天早晨集合,向农场的旗帜致敬,唱《英格兰牲畜之歌》,并接受下一周的工作任务。但再也不搞什么辩论了。本来,斯诺鲍被逐已经对他们刺激不小了,但他们更为这个通告感到惊愕。有几个动物想要抗议,却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辩词。甚至鲍克瑟也感到茫然不解,他支起耳朵,抖动几下额毛,费力地想理出个头绪,结果没想出任何可说的话。然而,有些猪倒十分清醒,四只在前排的小肉猪不以为然地尖声叫着,当即都跳起来准备发言。但突然间,围坐在拿破仑身旁的那群狗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咆哮,于是,他们便沉默不语,重新坐了下去。接着,羊又声音响亮地咩咩叫起“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直持续了一刻钟,从而,所有讨论一下的希望也付诸东流了。后来,斯奎拉受命在农场里兜了一圈,就这个新的安排向动物作一番解释。“同志们,”他说,“拿破仑同志又给自己增加了这样一个新的工作担子,为大家作出巨大牺牲。我想大家谁都应该对此表示感激。同志们,你们千万不要以为当领导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它是一项艰深而繁重的职责。没有谁能比拿破仑同志更坚信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他也确实很想让大家自己为自己作主。可是,万一你们失策了,那么同志们,我们会怎样呢?要是你们决定按斯诺鲍的风车梦想跟从了他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点击下载...

    2022-04-04 动物农场拿破仑人物形象 动物农场拿破仑是什么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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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英)毛姆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格式:AZW3,DOCX,EPUB,MOBI,PDF,TXT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试读:版权信息书名:人性的因素:毛姆短篇小说全集2作者:[英]毛姆排版:咪奥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1-01ISBN:9787559803108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序Preface关于这些故事我有一点要提。读者可能注意到,我的很多小说都是用第一人称单数来写的。这种写作方式极其古老,“仲裁者”佩特[1]洛尼乌斯在《萨蒂利孔》里就用过,而《一千零一夜》中也有不少故事是这样讲述的。这样写自然是为了让读者信以为真,因为听一个人说这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总比听到他说有谁如何如何要更可信一些。此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讲故事的人只需从自己的视角讲他确定的事,而不知道或者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就让读者去想象。过去有些使用第一人称的小说家在这方面很不小心,大段的对话是叙述者不可能听到的,描绘的一些事件照道理他们也不可能目睹。本来用第一人称单数写作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方便你营造真实感,如此一来就浪费了。不过,那个讲故事的人和故事中的其他人一样,也只是一个角色,他可能是主角,可能是个看客或倾诉的对象,但他终究是个角色。作家用的这种技法是小说的技法,如果故事里的那个“我”比他——也就是作家本人——更善解人意,更清醒,更精明,更勇敢,更狡黠,更风趣,更睿智,那么读者诸君也请多见谅,大家要记得,作家并不是在给自己画一幅逼真的肖像,而是创造了一个角色,只为了讲他笔下的那个故事。[1]GaiuPetroiuAriter(?—66),古罗马作家。后文中的《萨蒂利孔》(Satyrico)被认为是欧洲第一部喜剧小说,通过主人公的一系列不幸遭遇,描绘罗马帝国早期的繁华与堕落。愤怒之器[1]TheVeelofWrath这世上比《航行指南》更耐读的书怕是没有几本了。这套丛书是水文地理局受海军部委员会的委托编写出版的,样子就做得很好看,布面精装(用的布都极为轻薄),有不同的颜色,最贵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只要掏四先令,你就能拿到一本《扬子江航行手册》,“从吴淞河到最上游船只无法通行之处,扬子江一路胜景(包括汉江、嘉陵江、岷江等支流),和各处航行指引,尽在书中”;花三先令,能买到《东方群岛航行手册》第三卷,“囊括西里伯斯岛东北部、摩鹿加[2][3]群岛、济罗罗岛航线,班达海和阿拉弗拉海,以及新几内亚的西南、西、北海岸线”。如果你生性最厌恶作息习惯被打乱,或者有份大事业困住了你的脚步,那买这套书就要三思了。它们固然实用,却能把你的心神送去一场场妙不可言的旅行;那些一板一眼的文字,有条不紊的编排,精简扼要的材料呈现,和每一行都读得出的那种严苛、务实,却掩盖不了其中的诗意,如同扑鼻的芬芳,从每一页的印刷油墨中散发出来——这种感觉,就像你靠近东方某个如梦似幻的海岛,微风拂来,那种馥郁仿佛携着一种切切实实的慵懒,一下钻进你的五脏六腑。它们会告诉你泊船和上岸的地点,在每一处可以买到什么样的补给,在哪里可以找到饮用水;它们会介绍每个地方的灯塔、航标、潮汐、风力风向和天气,此外还会简略谈到当地的居民和贸易。那些叙述是如此不着修饰,几乎没有一个冗词,难免叫人琢磨,它是如何给了读者那么多额外的东西。而那额外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么说吧,是神秘和美,是浪漫,是未知的魅惑。一本书在你随手翻阅时能给出这样的段落,一定不是凡品:“补给:岛上是大量海鸟汇集之地,也有圈养的少量野禽;澙湖中可找到海龟,和不同数量、种类的海鱼,如鲻、鲨鱼、狗鲨等;围网捕鱼无用,但有一种鱼可用钓竿捕到。一个小屋之中存有少量罐装食物和烈酒,用于救济船舶失事人员。登岸不远处可从井中获取干净的饮用水。”人的想象若要穿越时空,依靠这样的素材难道还不够吗?[4]写出上述引文的编纂者,在同一本书中描绘阿拉斯群岛也同样克制。它们由一组或一列岛屿构成,“大部分区域海拔较低,被森林覆盖,东西向七十五英里,南北向四十英里”。书中写道,关于这些岛屿的信息非常匮乏;它们构成的小群体之间确有航道穿过,个别船只也曾成功通行,但这些路线都未曾仔细勘查,很多危险尚未测定;建议船只避开。阿拉斯群岛人口估计在八千左右,其中有两百个中国人和四百个回教徒,其余的都是未开化的土著。最主要的岛屿叫做巴[5]鲁,由礁脉环绕,长官即寓于此岛。他的房子白墙红顶,建在小山[6]上,最为醒目。荷兰皇家蒸汽班轮公司的船只每两个月去往望加锡,[7]以及每四周朝相反方向去往荷属新几内亚的马老奇时,都会在巴鲁停靠,船上人员最难以错过的标识也就是那幢房子。世界历史运转到某一时刻,长官成了一位埃夫特·格莱特先生;他统治阿拉斯岛的住民既有铁腕,但也时时不忘其中的荒诞之处。比如二十七岁便被放到这样重要的职位上,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极了,到[8]了三十岁还是觉得有趣。他的这些岛屿和巴达维亚无法电报往来,而靠邮件通讯耽搁太久,即使他寻求意见,收到回复的时候也毫无用处了。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求老天保佑不要招[9]惹上级的责难。他个头很矮,最多不过五英尺四英寸,而且奇胖无比。本身就气色极佳,又为了凉快把头发剃光了,一张没有胡子的脸又红又圆。他的眉毛是金黄色的,但太淡了,几乎看不见,一双小蓝眼睛十分灵动。他知道自己缺乏威严的气度,但为了履行职责,就靠穿极为考究的衣服弥补。只要去办公室,或是主持法庭审案,或只是走出家门,他身上都会是一套洁白无瑕的衣服。那件配有闪亮铜扣的[10]短外套,剪裁得非常贴身,让所有人都见证他年纪轻轻,但肚子却圆得惊人。一张和气的脸上常因为汗珠而闪闪发亮,手上永远摇着一把棕榈叶做成的扇子。但在家里格莱特先生更爱除了纱笼什么都不穿,于是他那滚圆的一身白肉倒更像是个十六岁的好玩的小胖墩。他一般都起得很早,所以早饭都是六点钟就备好了,内容从来不变,一片木瓜、三个凉好的煮鸡蛋、削成薄片的荷兰球形干酪、一杯清咖啡。吃完早餐,他抽一根硕大的荷兰雪茄,找那几张还没完全翻烂的报纸翻看。然后更衣去办公室。一天早上他正忙于此事,总管到卧室里来,说琼斯老爷问能否见他一面。格莱特的裤子穿好了,正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光滑的胸脯。他直着腰,挺着胸,收了肚子,得意极了,在胸膛上响亮地拍了三四记巴掌。这是男人该有的胸膛。男佣传了信,他还微笑着跟镜子里的自己使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这个访客能有什么事?埃夫特·格莱特英语、荷兰语、马来语说得一样流利,但心里的事情都是用荷兰语想的。他喜欢这样,对他来说,荷兰语似乎是门粗鄙可喜的语言。“让老爷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他赤膊套了件紧身短上衣,扣好扣子,趾高气扬进了客厅。欧文·琼斯教士站了起来。“早上好,琼斯先生,”长官说道,“你来是为了在我开始工作之前跟我喝口小酒吗?”琼斯先生没有笑。“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很让人忧心之事,格莱特先生。”他回答。对于来访者的严肃神情和他刚刚的话,长官并不感到紧张苦恼。那双蓝色的小眼睛放射着亲切的神采。“我亲爱的好朋友,先坐下,来根雪茄吧。”格莱特先生很清楚欧文·琼斯教士不碰烟酒,但每次见面他都要问,可能是性格里爱搞怪,觉得这样好笑极了。琼斯先生摇了摇头。琼斯先生管着阿拉斯群岛上这些浸礼会传教士,他们的总部放在巴鲁,面积最大,人也最多,不过群岛里其他几个地方也有他们的礼拜堂。他又高又瘦,气质忧郁,一张枯黄的脸,大概四十岁。棕色的头发鬓角已经白了,发际线也一直在退。这个教士有知识分子的派头,但又好像没有什么思想。格莱特先生既讨厌他,又尊敬他。讨厌他是讨厌那种狭隘和古板;长官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异教徒,喜欢俗世的享受,只要条件许可,简直来者不拒,而对于这些享受全持批判态度的人,他自然是合不来的。他觉得这里的风俗正适合这里的百姓,传教士们不遗余力要摧毁一种千百年来运转顺畅的生活方式,他一点也不赞同。但他也尊重琼斯先生,因为这人诚实、热心、善良。教士是澳大利亚人,但祖上是从威尔士过去的。在群岛中,这是唯一的正经医生,一旦生了病,知道除了去找中国郎中还有别的办法,总是心里安定一些。而且长官比谁都清楚,琼斯先生的医术对岛上所有人是何等宝贵,而他又是如何慷慨地救助病患。一旦流感传播开来,这个传教士工作起来可谓以一当十,除了真刮起了台风,否则没有什么恶劣天气能阻止他赶往另一个岛屿治病。教士和妹妹住的是一幢白色的小房子,离村子大概有半英里,长官到的时候,他上船迎接,盛情邀请格莱特先住到自己家,等长官府邸收拾好了再搬进去。长官接受了邀请,很快就亲身体验了这对兄妹生活之简朴。他忍受不了。一日三餐除了饭菜疏淡不说,还只能喝茶;他点起雪茄的时候,琼斯先生有礼貌但也不容转圜地请他不要抽烟,因为他和他的妹妹都强烈反对这一爱好。没过二十四小时,格莱特先生就搬进了自己的房子。他逃离时怀着满心的仓皇,就像逃离一个瘟疫肆虐的城池。长官喜欢讲笑话、听笑话,也喜欢笑,跟一个永远一本正经回应你瞎扯的人住在一起,或是住在一个你最好笑的趣闻也换不来半分笑容的家里,真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的。欧文·琼斯教士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你无法跟他相处;而他的妹妹比他更糟。他们兄妹都不知幽默为何物,但哥哥本性忧郁,显然认定世间万事都不可救药,只不过要竭力完成自己的职责,而琼斯小姐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喜气洋洋的人。她会不屈不挠地找出所有事情的光明面,就像一个复仇的天使,凶残地搜寻人类同胞的优良品质。琼斯小姐在教会学校教书,哥哥行医的时候她也帮忙,比如手术前她会给病人麻醉。在传教活动之外,琼斯先生自发建起了一个微型的医院,琼斯小姐就是这家医院的主管、护士、伤口敷裹员。长官个头虽小却性格顽强,从欧文教士与人性弱点的艰难斗争以及琼斯小姐不遗余力的乐观心态中,他总能找到有趣之处。找乐子不容易,任何时候都要尽力而为。荷兰的船每两个月来三次,会在港中休整几个钟头,这就够他和船长、轮机长好好热闹一番了。还有十分难得会从“周四岛”和“达尔文港”出来采珍珠的船,这些斜桁四角帆帆船一到,格莱特先生就有两三天欢乐无比的日子。这些采珍珠的工人,一般来说,都有些粗鲁,但个个精力充沛,有很多奇闻趣事可讲,而且船上还有大量的酒;长官会把他们请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当晚如果还有人能回得去船上,就不算尽兴。不过巴鲁岛上除了传教士,只有一个白人,叫做“红头特德”;这当然是个为文明社会所不齿的家伙。谈起这个人,谁都没有一句好话。白种人的名声都让他败坏了。但不管怎么样,长官有时候觉得,要是没有“红头特德”,这岛上的生活还真有些过不下去。奇怪的是,琼斯先生这时本该在把浸礼宗的种种奥秘教授给那些没有信仰的年轻人,却一大早为了这个混蛋来拜访格莱特先生了。“琼斯先生,您请坐,”长官说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呢?”“是这样,我来见你是为了那个他们叫做‘红头特德’的人,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听说吗?我还以为警长已经告诉你了。”“如若没有紧急状况,我是不鼓励下属到我的私人住处来的,”他端着长官的架子说道,“我跟你不一样,琼斯先生,我工作只是为了换来闲暇,我不希望自己的闲暇被打搅。”但琼斯先生向来不爱闲聊,对空泛的议论也兴趣不大。“昨晚‘红头特德’在一家中国人的店里闹了起来,场面极为不堪,他把整家店都毁了,一个中国人差点为此送命。”“又喝醉了吧,我猜?”长官平静地说。“这是自然,他还有清醒的时候吗?他们喊来了警察,他又攻击警长,最后要靠六个人才把他关进了牢房。”“他块头是不小。”长官说。“我以为你会把他送到望加锡去。”面对教士义愤填膺的神情,埃夫特·格莱特眼睛里开心地闪了一闪。他并不笨,已经看出琼斯先生在打什么主意,能逗逗他让格莱特喜不自胜。“幸运的是,我有足够的权限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他回答道。“你有权力遣送任何人,格莱特先生。我很确定你只要把他彻底送走,就可以省下一大堆的麻烦。”“权力我自己是有,但我想你是最不愿看到我滥用权力的人吧。”“格莱特先生,有这人在岛上,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从早醉到晚,而且他和众多当地女子之间的关系,早已臭名远扬了。”“这一点倒很有意思,琼斯先生。我常听说饮酒过量虽然会挑逗性欲,但对性行为本身却是种妨碍。可你刚刚所说的‘红头特德’的情况似乎和这条理论并不相符啊。”教士脸红的时候依然面色暗沉。“这些生理学上的事情此刻我无意详谈,”他语气生硬地说道,“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对白人的威信有着难以估量的伤害,当地人看到他之后,会严重妨碍我们在各个领域劝导当地百姓过一种更高尚的生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啊。”“请原谅我这样问,可你有没有试图改造他?”“他最初漂泊至此时,我尽了全力去接触他,但他毫不接受我的好意。他开始惹麻烦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找他谈了,结果他辱骂我。”“没有人比我更赞赏你和其他传教士在这些岛屿上的卓越奉献,但你是否确定,在你们开展工作的时候,足够照顾到他人的感受了呢?”长官对自己这套说法颇为得意。既恭谨无比,又藏了他认为值得提出的批评。教士郑重地看着他,一双忧伤的棕色眼睛里全是真诚。“当耶稣以绳作鞭把货币兑换商赶出神殿时,他有没有照顾别人的感受呢?格莱特先生,他没有。所谓圆融是懈怠之人用来逃避责任的托辞。”琼斯先生这句话让长官突然想来瓶啤酒。教士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说道:“格莱特先生,对这个人的胡作非为,你其实也和我一样清楚,就不用再提醒了。本就没有替他求情的理由,现在他又真的越过了界,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我请求你使用你的权力,一劳永逸地把他赶出去。”长官的眼睛比任何时候更明亮了;他正乐在其中。他琢磨出一个道理: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如果你没觉得非去褒贬他们不可,那他们往往会带给你加倍的乐趣。“可是,琼斯先生,不知我有没有会错你的意思。难道你要我在听到对他的控诉和他自己的辩护之前,就向你保证要遣送他吗?”“我不认为他有任何办法替自己辩护。”长官站了起来,而且他确实有办法给自己五英尺四英寸的身上添一分气度。“我在这里是遵照荷兰政府的法令维持公平正义的,请允许我对你居然会试图干扰我的司法工作表示震惊。”教士略显慌张,因为他从来没想到这么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愣头小子,居然有胆子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刚想开口解释、道歉,但长官举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说道:“我现在要去办公室了,琼斯先生。我先告辞。”教士吃了一惊,欠了欠身就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说话,他不会想到自己转过身去之后长官做了什么。格莱特先生脸上展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拇指顶住鼻子,摇动另外四指,朝欧文·琼斯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几分钟之后,他就到了办公室。下属中的领班有一半的荷兰血统,把他所知的前一晚争斗的情形讲了一遍,跟琼斯先生的版本并无出入。当天他们就会开庭。“您要第一个审‘红头特德’吗,先生?”下属问道。“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上次开庭还有两三个案子没有了结,轮到‘红头特德’我再审他。”“我在想,既然他是白人,或许您会私下里见他一下,先生。”“朋友,在崇高的法律面前,白人和有色人种是没有区别的。”格莱特先生略显浮夸地说。法庭是个方形的大房间,木头长凳上密密麻麻坐着很多不同种族[11]的当地人,包括波利尼西亚人、布吉人、中国人、马来人;当警长把门打开,宣布长官进入法庭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长官是和自己那位下属一起进来的,他的座位置于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平台[12]上,桌子是上过清漆的北美油松制成的;背后是威廉明娜女王肖像的巨幅雕版印刷品。他很快料理了五六个案子,“红头特德”就被带进来了。他站在犯人栏里,戴着手铐,左右手边各站着一名警卫。长官看着他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睛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红头特德”大概酒还没醒,站着的时候有些摇晃,眼神里空洞无物。他岁数不大,可能只有三十左右,比中等个子略高些,但颇为肥胖,一张臃肿的红脸,一头惊人的红色鬈发。这场争斗他也没能全身而退,一个眼眶黑了,嘴唇也被打破,已经肿了起来。他穿的是卡其布的短裤,但又脏又破,汗衫后背已经基本被人扯了下来。胸口也破了个大洞,厚重的胸毛都是红色的,同时也看得见他白得惊人的皮肤。长官看了案情记录,传了证人,看到了脑袋被“红头特德”用酒瓶砸破的那个中国人,听到了警长在逮捕过程中是如何被他一拳击倒,还听到了“红头特德”是如何发酒疯,把够得到的东西全部砸毁;听完之后,长官转过去对被告人用英文说道:“好了,红头,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当时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要是他们说我差点要了那人的命,我想我可能是干过。要是给我点时间的话,那些损失我会赔的。”“赔你肯定是要赔的,‘红头’,”长官说道,“但我给你的不是时间,而是刑期。”他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儿“红头特德”,只觉得这真是一个见了会倒胃口的人。他完全就已经垮掉了,一塌糊涂,看着他你会打寒颤。在那一刻,要不是琼斯先生之前那么讨厌,长官是一定会下令把他遣送走的。“自从上了岛你就开始惹麻烦,太不像话了,懒散成性,一次次醉倒在街上不省人事,一次次引起是非。你已经无药可救。上一回你被带到这里,我就说如果你再被逮捕我会从严量刑。这一回你已经触碰了底线,是自讨苦吃。我现在判处你服六个月的苦役。”“我?”“没错。”“对天发誓,我出来的时候你就等死吧。”他开始破口大骂,嘴里全是下流、渎神的话。格莱特先生听得满心鄙夷。荷兰语里骂人的话比英文丰富得多,“红头特德”的每种骂法他其实都能更胜一筹。“肃静,”他命令道,“快被你烦死了。”长官把自己的判决用马来语重复了一遍,犯人就挣扎着被带走了。格莱特先生坐下吃中饭的时候心情大佳,有时候真是不可思议,只要稍微花些小心思,生活居然能这样妙趣横生。在阿姆斯特丹,甚[13]至在巴达维亚和泗水,都有不少人把他的这个小岛看成是流放之地。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这里有多舒服,也想象不到局面看似再无趣,他也能从中获得很多快乐。他们问他是否怀念那些俱乐部、跑马赛、电影院、“赌场”每周一次的舞会,以及社交圈里的那些荷兰女子。一点都不怀念。他倒喜欢生活更自在一些。此刻他坐着的这个房间,家具规模都不小,有种让人赞赏的实在。他喜欢读那些轻浮的法国小说,能一本接一本读下去却不用担心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这种感觉最为酣畅。对他来说,最奢侈的享受就是浪费时间。一旦他年轻的心思转向了男女之情,他的主管就会找到一个深色皮肤、眼睛明亮的穿纱笼的小姑娘,把她送到长官府里来。他很小心,从不让此类关系长久,认为变换花样能让心灵年轻。他喜欢自由,不愿被责任拖累。天气炎热他也觉得无所谓,至少一天五六次能用冷水冲澡,在这样的天气里才成为一种甚至有美学意味的愉悦。他会弹钢琴,会给在荷兰的朋友写信。他不觉得和有文化的人聊天是如何的不可或缺。他觉得能开怀笑一笑自然是好,但又觉得自己从笨蛋身上得到的笑料并不比从哲学教授那里来的少。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很有智慧的人。跟所有在远东的正经荷兰人一样,午餐上来总归是一小杯荷兰制杜松子酒。这种酒入口有种辛辣的霉味,对它的欣赏的确要慢慢培养,但格莱特先生喜好它胜过任何一种鸡尾酒。每次喝的时候,他都觉得[14]像是在把民族传统发扬光大。然后他要吃印尼抓饭了,这是每天都不能漏的。先是自己在汤盆里盛满满一大盆米饭,三个侍餐的男仆第一个送上咖喱,第二个端来荷包蛋,第三个捧着辣椒酱供他取用。然后这三个男仆又分别拿来了培根、香蕉和腌鱼,汤盆里转眼就堆起一座高高的金字塔。他把菜和饭全搅和在一起,吃了起来。他吃得慢条斯理,津津有味,还喝了一罐啤酒。他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注意力只放在眼前这堆食物上,用一种愉悦的专注将它们一点点填入腹中。他从来没有吃腻过;饭盆底朝天之后,他心里的慰藉是想到明天又可以吃印尼抓饭了。就像我们吃不腻面包一样,格莱特先生吃不腻印尼抓饭。啤酒喝完,他会点起雪茄。男佣会端上来一杯咖啡。他往椅背上一靠,就可以悠闲地回味之前的事情了。他想想也觉得好玩,判了“红头特德”六个月的苦役,还算是轻的;到时他要跟其他囚犯一起去修路,想到这场面长官露出了笑容。把他遣送走就太不聪明了,毕竟这岛上除了他之外自己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难得说几句心里话了,另外,那样会让教士非常得意,这对他的修身养性是有害的。“红头特德”当然是个无赖,是个恶棍,但长官对他总心存一丝仁厚。他们面对面喝过不少瓶啤酒了,每次采珍珠的人从达尔文港过来,彻夜狂欢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喝得昏天黑地。长官喜欢“红头特德”那种把无价生命弃若敝屣的草率。有一天他自说自话就上了一条从马老奇到望加锡的船。船长都想不通他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只见他和当地人坐了统舱。到了阿拉斯群岛,他觉得顺眼,就下船了。格莱特先生猜测,这里能吸引他,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荷兰国旗,就不用受英国法律的管辖了。他的证件都没有问题,当然只能让他留下。他自己号称在给澳大利亚一家公司收购珍珠贝,可大家很快看出来他的工作态度似乎并不认真。喝酒占据了太多他的时间,以至于其他的事业都顾不上了。每个月他会从英国收到一笔钱,是按照一周两英镑给的,非常规律。照长官的判断,寄这些钱的人唯一的诉求大概就是要“红头特德”别回去找他们,不管怎样,这笔收入也的确不够他自由地选择目的地。“红头特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护照上,长官知道他是个英国人,名字叫做爱德华·威尔逊,后来去了澳大利亚。至于他为什么离开英国,在澳大利亚又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长官也吃不准“红头特德”属于哪个阶层。看到他身上肮脏的汗衫、褴褛的裤子、头上那顶破旧的遮阳帽,再看到他跟采珍珠的人厮混的模样,听到他像文盲一样说着粗鄙、下流的话,你会觉得他一定是个弃船而逃的水手,或者是个干粗活的苦力;可你要是见了他的字,就会惊讶地发现他一定受过一些教育;最后,你如果能和他单独相处,让他喝了几杯又还没醉的时候,就会听他聊起一些水手和苦工可能连听都没听过的事情。长官这方面颇为敏感,他意识到“红头特德”跟自己说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地位高下,而是当成平等的人在交谈。他收到的大部分汇款,早已被他用来抵押借债了,每个月收到信的时候,借他钱的那些中国人一定就守在他旁边。但不管还剩下多少,他都立马用来买醉。这就是他惹麻烦的时候,因为“红头特德”只要喝醉就爱动手,做出来的事情往往会把他送到警局。之前长官都是把他关到酒醒就算了,到时再训斥他一顿。钱用光了,他就半讨半骗,别人给什么酒就喝什么,朗姆、白兰地、亚力酒[15],对他来说都一样。有两三回,格莱特替他在中国人的庄园里找了份工作,总之都在群岛中的某个地方,但他干不下去,没过几个礼拜就又回到了巴鲁的海滩上。穷成这样居然能活得下去简直是个奇迹。当然这人也的确有办法。这些岛屿上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他都会一点,很懂得怎么逗当地人笑。这些岛民看不起他,但佩服他身体强壮,也喜欢跟他玩在一起。结果就是他从来都有饭吃,有席子能睡觉。可奇怪的是——欧文·琼斯教士对这一点最为愤慨——他对于女人似乎有予取予求的能力。长官也不明白她们喜欢“红头特德”哪一点。他对女人很随便,甚至有些粗鲁。她们给的东西照单全收,而且根本不觉得感激。他把异性全当成取乐的工具,之后再无情地扔掉。有时候他也会因此惹出事端来,有次格莱特先生就审判了一个愤怒的父亲,他半夜在“红头特德”的背上捅了一刀;一个中国女子吞了不少鸦片想自杀,只因为被他抛弃了。有一回琼斯先生来找格莱特先生,情绪极为激动,因为这个海滩流浪汉勾引了一个皈依宗教的岛民。长官也对此表示遗憾和谴责,但除了建议琼斯先生对这些年轻人更为留心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但有时候长官就略感不快了。比如他自己很喜欢一个姑娘,一连好几周都和她见面,到头来却发现这段时间她也把爱意同样献给了“红头特德”。念及此,想到这家伙要做六个月的苦工,他又笑了起来。还未升天转世之前,能在尽忠职守的过程中顺便报复一下那个在你背后耍卑鄙伎俩的人,倒也难得。几天之后,格兰特先生出门散步,一是为了活动筋骨,二是检查他吩咐下去的某个工程是否在及时推进。这时候他遇到一个狱卒领着一队囚犯经过,里面就有“红头特德”。他下半身围了条囚犯统一的[16]纱笼,上半身是一件短上衣,马来语叫“巴汝”,头上还是他自己那顶破烂的帽子。这帮人正在修路,“红头特德”手里握着把重镐。那条路很窄,长官发现自己经过他的时候两人相距不会超过一尺。格莱特想起了对方的威胁。他知道“红头特德”冲动起来不计后果,而且从他在被告席上使用的语言也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意识到长官判他六个月的苦役是多么诙谐的一个玩笑。要是“红头特德”突然将那把镐朝他劈来,只有神仙显灵才救得了他了。虽然狱卒会立刻将“红头特德”击毙,但与此同时长官的脖子上也只剩下一个碎脑壳。囚犯都是两两搭配劳作,相互之间不超过几尺,他在其中穿过,心下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已经打定主意,脚步既不加快,也不拖延;走到“红头特德”边上的时候,他正抡着镐朝地面凿,抬头看到长官,两人目光相接时他还眨了一下眼睛。长官一下就要笑出来,还是忍住了,恢复了长官派头朝前走去。可“红头特德”眨的那一下眼睛,里面都是轻松的讥讽,妙不可言,让他觉得开心极了。如果他不是荷兰政府的一个低阶行政人员,如果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他就当场释放“红头特德”,派奴隶帮他沐浴并洒上香水,给他穿一件金色的袍子,请他享用山珍海味。“红头特德”在监狱里堪称楷模,一两个月之后,外围一个岛屿上有些工作要派一队人去干,长官正好把“红头特德”也列入其中。那边没有监狱,所以狱警带着那十个人过去,吃住都在百姓家里,一天劳作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份差使可以一直干到“红头特德”的刑期结束。他们出发前长官去见了他。“这么着吧,‘红头’,”他说,“给你十个荷兰盾,到那儿之后可以买些烟草什么的。”“能不能再多给点?我反正每个月有八英镑一直寄来的。”“我觉得十个荷兰盾够了。那些信我替你保管着,你回来之后也算有笔小积蓄,想去哪里都够了。”“我在这儿挺自在的。”“红头特德”说。“行,你回来的时候,好好洗个澡,然后上我那儿来。我们一起喝瓶啤酒。”“这安排不错,看来我要准备好热闹一番了。”世事无常。“红头特德”要去的那个岛叫做马普提提,和这里其他的岛屿一样,主要由岩石和森林覆盖,礁脉环绕。对着礁脉缺口的那段海滩上,在椰树林中间有个小村子;还有另一个村子,在岛中央一片低盐湖边上,村民有一些已经信奉了基督教。这个岛和巴鲁的交流全靠一条会在不同岛屿间不定期停靠的汽艇,既载乘客,也运送农产品。不过这些岛民都是在海上谋生的,如果有什么急事,与巴鲁之间那五十英里的航程,他们驾着一艘马来帆船便自己去了。就在“红头特德”刑期还剩半个月的时候,低盐湖边那个村子信基督的村长突然病倒了。土方子都没有效用,村长痛苦不堪。信使已经派往巴鲁向教士救助,但偏巧琼斯先生也正好害了疟疾,躺在床里无法动弹。他和自己的妹妹商量道:“听上去像是急性阑尾炎。”“欧文,你不能去。”她说。“我不能眼看着那个人就这么死了。”[17]琼斯先生高烧一百零四度,头痛欲裂,一整晚都神志不清。此时他的眼睛里放射出奇异的光芒,妹妹觉得他能勉强说话完全是凭意志力在硬撑。“你现在的状况也做不了手术。”“确实做不了。那让哈桑去。”哈桑是他们的配药师。“哈桑靠不住的,他从来都不敢一个人做手术。他们也不会让他做。我去吧。哈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割阑尾你还不会啊。”“有什么不会的?我看你做过,而且我自己已经完成很多个小手术了。”琼斯先生觉得自己听不明白妹妹在说些什么。“汽艇到了吗?”“没有,汽艇去另外一个岛了,但我可以坐来的那艘马来帆船过去。”“你?我没说你,你不能去。”“我会去的,欧文。”“去哪里?”他问。她知道哥哥的思想已经模糊了,满怀温情地摸了摸他干燥的额头,然后给他打了一针。琼斯教士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她发现哥哥已经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当然她很担心哥哥,但也知道这个病并不危险,把他留给传教团里帮她一起照顾哥哥的仆人和当地的那个配药师,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悄悄出了屋子。她把梳洗用品、睡衣和一套换洗衣服塞进包里。装手术工具、绷带、抗菌敷料的一个小箱子,时刻都是预备好的。她把东西都交给从马普提提来的两个当地人,又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配药师,并让他等教士恢复神智之后再将事情一一说明。最主要的,是让他不要担心妹妹。琼斯小姐把遮阳帽往头上一戴,朝海边进发了。路程大约是半英里,她的脚步很快。码头边上有一条马来帆船在等着,开船的有六个人,她在船尾坐下,大家立刻就飞快划起桨来。在礁脉的范围之内,算是风平浪静,可一旦经过了沙洲,就遇到了大浪。不过琼斯小姐不是第一次这样出海了,心里还是相信这条船是经得起风浪的。时近正午,燥热的空中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唯一让她不安的问题是天黑前恐怕到不了,要是必须立刻动手术,那就只能用防风灯照明了。琼斯小姐快四十了,如果只是看她,绝对想不到她会如同方才显现的那般坚定果敢。她有种疲乏的优雅,像是每阵微风吹来都站不稳一般,几乎可说是矫情,这就让你接触她之后立刻感受到的刚强性格显得有些可怕了。她胸部很平,高个子,极其的瘦,一张长脸上面色灰黄,而且经常会发热疹。平直的棕色头发从额前全部往后梳。她的眼睛偏小,是灰色的,因为双眼靠得有些近,让她面相有些泼辣。鼻子又长又窄,总有些红红的。她的消化很不好,但身体的这点不适并不能动摇她寻找事物光明面的义无反顾。她也毫不怀疑世界是邪恶的,人类堕落到难以启齿,所以她更要找出他们中善良的一面,那种朴素的自豪就像魔术师刚从礼帽中掏出了只兔子一般。她反应敏捷,善于应变,很干练。上了马普提提岛,她知道要救村长的性命,一刻也不能耽搁。虽然条件艰难到无以复加,她还是教会了一个当地人如何给村长麻醉,并完成了手术,又费尽心力地照顾了三天病人。一切都很顺利,琼斯小姐意识到即使是哥哥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吧。她又等了几天,准备拆线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她暗暗称许自己,这一点时间也没有白费。需要医治的岛民她都一一照看过了,让基督教的小团体更坚定了信念,并劝诫了那些信仰松动的人。她还在一些灵魂中播下了种子,只祈祷上天成全,能让它们生根发芽。在群岛间来往的汽艇要下午晚些时候才到,但今晚是满月,他们应该可以午夜之前赶回巴鲁。村民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码头,送行的还来了不少人,再次不住地道谢。汽艇上装了不少干椰子仁,但这种刺鼻的味道琼斯小姐也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她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一边和感激不尽的岛民聊天,一边等着汽艇发动。她是唯一的乘客。突然从遮蔽村庄的一片树林里钻出一队当地人,其中还有一个白人。围了条监狱统一的纱笼,穿了巴汝。从那头长长的红发中,她一下认出是“红头特德”。有一个警察和他走在一起,他们握了握手,然后他又和一起走来的几个村民握了握手。他们带了几大包水果和一个坛子,都放进了汽艇;琼斯小姐猜那坛子里大概装着当地的烈酒。让她吃惊的是“红头特德”居然也跟他们同船而行。他的刑期满了,指令刚到,说他可以坐这一班汽艇回巴鲁。他朝琼斯小姐扫了一眼,但没有点头——确实琼斯小姐也把头转开了——上了船。机械师发动了引擎,一眨眼,他们已经突突突地开在了澙湖中的一条水道上。“红头特德”爬到一袋干椰子仁上,点了一根烟。琼斯小姐对他视而不见。当然,对这个人她很是了解。想到他又要回到巴鲁,她的心都沉了。“红头特德”到时不过又是喝酒,制造丑闻,危害女性,又成为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知道为了把他遣送走,自己的哥哥都做了哪些努力,本来就是长官的职责所在,他却视而不见,琼斯小姐有些看不惯他。过了沙洲,到了海面上,“红头特德”拔了酒坛的盖子,把嘴凑上去,饮了一大口当地的亚力酒。然后他把坛子递给了船上的两个机械工,一个是中年人,还有一个是小伙子。“我不希望你们在航行的过程中喝酒。”琼斯小姐对那个年长一些的船工严厉地说道。他朝琼斯小姐笑了笑,喝了一口。“一点点亚力酒有什么关系。”他回答道。他把酒坛递给了同伴,那个年轻人也喝了一口。“要是你再喝一口,我就向长官投诉你们。”琼斯小姐说。年长的船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但估计极为粗鲁,然后把酒坛还给了“红头特德”。他们又航行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海面如镜,落日耀眼;当它落到一个岛屿后方时,几分钟之间,那个岛屿成了一座迷幻的空中之城。琼斯小姐转头看它,心里对世界的美充满感激。[18]“只有人才是恶的。”她把这句话引给自己听。他们是往东开的,她知道远处有一个小岛就在他们的航线上。那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岛上全是乱石和茂密的原始森林。船工点起了灯。夜色降得很快,天空中厚厚的全是星光。月亮还没有升起。突然听到微微的一声响,汽艇奇怪地震动起来,引擎也格格地发出噪音。年长的机械师喊同伴来掌舵,自己钻到了盖子下面。他们似乎越开越慢,然后引擎就停了下来。琼斯小姐问那个年轻人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红头特德”从干椰子仁袋子上下来,也钻进了盖子下面。他出来的时候琼斯小姐很想问他船是怎么了,但顾及尊严,只能忍住。她静静坐着,想着心事。这时又一个大浪卷过来,船也随着漂了一小段。机械工出来,发动了引擎,虽然噪声响得吓人,船还是往前开动了,只是整个船身都在震动。船开得很慢,显然哪里出了问题,但琼斯小姐与其说紧张,其实更是焦躁;本来这艘汽艇的航速是六节,但按照现在这种缓缓挪动的速度,要凌晨才能到巴鲁了。那个机械工还在盖子下忙活,朝掌舵的人喊了一句什么。他们说的是布吉语,琼斯小姐基本听不懂。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们已经换了航线,正朝那个无人小岛的背风面开去,他们早就应该开过了。“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突然担心起来,问那个掌舵的人。他指了指那个小岛,她走到引擎盖边上,大声喊那个机械工出来。“怎么不往航线上开?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这样到不了巴鲁。”他说。“但你必须到巴鲁。必须听我的。我命令你去巴鲁。”对方耸了耸肩,转过身,又钻到了盖子下面。这时“红头特德”跟她说话了。“其中一叶螺旋桨坏了,他估计最远只能开到那个小岛。我们只好在那里过夜了,明天退潮他会装一个新的螺旋桨。”“我不可能跟三个男人在一个荒岛上过夜。”她喊道。“很多女人巴不得呢。”“我不允许你们改变航线,不管什么情况,必须今天晚上回到巴鲁。”“别激动,大姐。船必须得靠岸才能换螺旋桨,而且我们去那小岛过一夜挺好的。”“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太放肆了。”“你放心好了,我们这儿有不少吃的,上岸之后,我们就来顿夜宵。你再舔一口亚力酒,保证浑身都跟烧起来一样。”“你不要太猖狂。要是你们不去巴鲁的话,我让你们全都坐牢。”“我们现在不去巴鲁。没办法去。现在我们会去那个小岛,如果你非不肯去,跳船游回巴鲁好了。”“哦,你会付出代价的。”“闭嘴吧,你这死婆娘。”“红头特德”说道。琼斯小姐愤怒地深吸一口气,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在这里,在万顷汪洋之中,她也不会不顾身份到跟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蛋做口舌之争。伴随着引擎可怕的噪声,汽艇继续在海上挪动。周围一片漆黑,她已经看不见他们要去的小岛。琼斯小姐怒不可遏,锁着眉头,紧闭双唇;很少有人敢这么违抗她。然后月亮升起来了,她看见“红头特德”庞大的身躯就摊开在那些干椰子仁的袋子上。他烟头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邪恶。现在,小岛的轮廓朦朦胧胧在夜幕前显现出来;终于到了,船夫把船开上了岸。突然琼斯小姐倒抽一口凉气,她明白了怎么回事,愤怒变成了恐惧。她的心跳得厉害,四肢都在颤抖,顿时全身无力,就要晕倒。她已经看清楚了。螺旋桨坏了到底是圈套还是意外?这点她吃不准,但不管这情形是如何造成的,“红头特德”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会被他强奸的。她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德性,满脑子只想着女人。对教堂的那个女孩,说到底他不就是这么干的吗?那个纯良的一个姑娘,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他们本该依法办理他的,他本该承受很多很多年的牢狱之灾,只是非常不幸,那个单纯的孩子又好几次回到他身边,只是在他移情别恋的时候,才抱怨他欺负了自己。他们还去找了长官,但他不愿采取任何措施,说话依然像平日那么粗俗,说就算那女孩说的全都属实,看起来这段关系也有让她留恋的地方嘛。“红头特德”是个流氓,而且她是个白人女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完全不可能。她知道男人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要振作起来,一定要头脑清醒,一定不要害怕。她已经下了决心绝不作践自己,要是被“红头特德”杀了——那有什么,她就是死也不会屈服。她死了就能安息于耶稣的怀抱之中。这时一道强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看见了天堂的模样,似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电影院和富丽堂皇的火车站融合在了一起。机械师和“红头特德”都跳了下去,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围着坏了的螺旋桨研究。她趁此机会找到了手术箱,将里面四把手术刀取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衣服上。只要“红头特德”敢碰她,她立刻就把手术刀扎进他心里。“我跟你说啊,小姐,你还是出来吧,”“红头特德”说,“你上岸比在船里安全。”她也这么觉得。不管怎样,到了岸上她至少可以自由行动。她一言不发就翻过了干椰子仁的袋子。他伸手要扶。“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冷冰冰地拒绝道。“我管你去死。”他回答。下船的时候要把腿全部遮起来有些麻烦,但她费了不少巧思,总算达成了这个目标。“我们运气还真不错,带着吃的东西。待会儿生个火,你最好吃些点心,喝口亚力酒。”“我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你们不要打搅我。”“你饿肚子对我一点妨碍也没有。”她没有回答,昂着头沿海岸一路走。最大的那把手术刀她一直攥在手里。凭借月光,脚下还是看得清的,她只想找个藏身的地方。森林茂密,一直延伸到海岸边缘,但她有些怕黑(说到底,依旧是个女子),不敢深入其中。她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什么猛兽或毒蛇。另外,她本能地觉得最好还是要把那三个男人放在视线之内,这样要是他们过来的话,至少有所准备。又走几步她看到一个小洞。她回头一望,那些人像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看不到她。于是她钻了进去。中间隔着块大石,这样她就能观察他们,而他们却看不到她。这些人来来回回从船上搬了些东西下来,又生了火,在火光照耀下越发可怖;然后他们围着火在吃东西,那坛亚力酒在三个人中间传来传去。他们都会喝醉的。到时她要怎么办呢?对付“红头特德”一个人,虽然他那么强壮,让她觉得害怕,但或许还能对付,可三个人她就完全无计可施了。她心里忽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就是跪倒在“红头特德”面前,请求他放过自己。他心里必定还有一星半点的怜悯吧,她从来都认定最恶之人也残存着善心的。他也有自己的母亲。或许,他还有姐妹。啊,但一个被欲望蒙蔽的男人,又被亚力酒灌醉了,跟他求情说理有什么用?她开始觉得虚弱不堪,怕自己会哭。绝不能哭。这是对她自制力的考验。她咬着嘴唇观察他们,像是老虎注视着自己猎物;这说法不对,应该像是羔羊注视着三匹饿狼。她看着他们又往火里加了些木料,“红头特德”裹着纱笼,火光映出他的剪影。或许他得逞了之后,会把自己再交给其他两个人,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怎么回去面对自己的哥哥?当然他会同情妹妹,但以后两人相处的感觉总不会完全一样了吧?这会让他伤透心的。或许他会觉得妹妹抵抗得还不够。为了哥哥或许她应该什么都不说。自然这些人是不会说的,那可是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但万一她怀孕了呢?琼斯小姐惊恐地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手术刀差点伤到自己。当然,如果她抵抗的话,只会更激怒他们吧。“我该怎么办?”她哭喊道。“我做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她扑通跪倒在地,祈祷上帝能拯救她。她祈祷得很久,很真挚;她提醒上帝自己还是个处女,另外,怕无所不知的他一时忘记,还提[19]到圣保罗是多么看重这种美好的状态。这时她又探头从石后看那三个人。他们似乎都在抽烟,火也慢慢快熄灭了。现在“红头特德”的淫邪头脑应该想起那个全凭他处置的女子了吧。这时她捂住嘴,不让惊呼声传出去,因为“红头特德”突然站起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了。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虽然心跳得厉害,还是牢牢握着手里的手术刀。但“红头特德”起身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琼斯小姐红着脸别过头去。他踱了回去,再次坐下,举起酒坛凑到嘴边。琼斯小姐躲在大石后面,越看越吃力。火边的谈话也越来越冷清了,她已经看不清,但大致判断出两个船夫裹了毯子,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她明白,“红头特德”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另外两个人睡熟了,他会小心地爬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怕吵醒他们,然后偷偷朝她逼近。是他不愿意将她分享,还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行径太过可耻,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说到底,他是白人,她也是白人;“红头特德”再卑鄙,也不至于让当地人来侮辱她。既然她已看透了“红头特德”的计划,倒有了个主意,等他过来的时候,她会尖声大叫,直到吵醒那两个船工。她记得那个年长一些的虽然一只眼睛坏了,但面相还是仁慈的。不过“红头特德”没有动。她觉得疲惫不堪,开始害怕自己没有力量来抗拒他。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想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大亮。之前一定是睡着了,而且被煎熬的心情透支,太阳升得老高才醒。这让她惊慌失措。她想爬起来,脚却被缠住了。低头发现是两只空的干椰子仁布袋盖在自己身上。昨天夜里有人来帮她盖的。“红头特德!”她呀的惊叫了一声,脑子有个恐怖的想法一闪而过:她一定是在睡梦里被侮辱了。不会,那倒是不可能的;可明明她就任凭他摆布啊,睡梦里她根本就是没有防备的。但他还是饶过了她。她脸一下涨得通红,虽然站了起来,但浑身僵硬,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裙子。手里的那把手术刀落在地上,她捡了起来,拿好了两个干椰子仁口袋,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朝他们的船走去。那艘船正漂在澙湖的浅水中。“赶紧了,琼斯小姐,”“红头特德”说,“我们都弄好了,正要喊你起来。”她没法正眼看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红得像只雄火鸡。“香蕉来一根?”他问。她没有应答,把香蕉接了过来。她太饿了,吃得很有滋味。“你上船先踩在这块石头上,鞋子就不会湿了。”琼斯小姐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还是照着“红头特德”的指示做了。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天呐!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她原以为还能抵抗一二,怎么可能呢?——把她扶上了汽艇。船夫发动引擎,他们驶出澙湖,没过三小时就到了巴鲁。那天“红头特德”就被正式释放了,晚上就去了长官的房子。囚服已经脱掉,换回了他被逮捕时穿的那身破汗衫和卡其裤。头发也剪了,现在就像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红帽子。他瘦了一些,减了不少浮肿和松松垮垮的样子,看上去更年轻了,也健康、精神得多。格莱特先生的圆脸上是一个友善的笑容,和“红头特德”握了握手,请他坐下。男佣端来了两瓶啤酒。“你没忘了我的邀请,红头,我很高兴。”长官说。“忘不了,这顿酒我等了六个月了。”“干杯,‘红头特德’。”“干杯,长官。”他俩一饮而尽,长官拍了拍手。男佣又端上来两瓶啤酒。“说起来,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判决而记恨我啊。”“不用操这个心,我当时是很气,但一会儿就过去了。实话说,我过得还真不赖。那岛上的姑娘不错,长官,你什么时候自己去瞧瞧。”“‘红头’,你可真不是好人。”“坏透了。”“这啤酒还不错,是吧?”“挺好。”“我们再来两瓶。”“红头特德”每个月的汇款长官都替他收了,现在一共存到五十英镑,扣除他给中国人店铺的赔偿之后,还有不下三十英镑。“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红头’,应该派到正经用场上去了。”“我也是这个意思,”红头说,“我会把它花了。”长官叹了口气。“也是,钱就是用来花的。”长官把近来的新闻讲给客人听,可过去半年也没发生什么。对阿拉斯岛上的人来说,时间没有什么要紧的,而外面的世界就更无所谓了。“哪里打仗了吗?”“红头特德”问。“没,要么就是我没注意到。哈里·杰维斯找到了挺大一颗钻石,他说要卖一千块钱。”“希望他成功。”“还有查理·麦考马克结婚了。”“这家伙一向有些蠢。”突然男佣进来说琼斯先生想问一下能否见他。长官还没回答,琼斯先生已经进来了。“我不会打搅你太久的,”他说,“你身边这位先生我找了一天了,听说他到了这里,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找来了。”“琼斯小姐还好吗?”长官有礼貌地问道。“在外面累了一个通宵,应该没事吧?”“她自然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还有些发烧,我已经劝服她躺下休息,但应该不严重。”教士进来之后两个喝酒的人就站起来了,教士走到“红头特德”面前,伸出了手。“我要谢谢你。你做了件了不起的、高尚的事情。我妹妹是对的,对人类同胞永远应该找他们身上的闪光处;恐怕我过去对你有不少错误的判断——我请求你能谅解。”他说得郑重其事,“红头特德”一脸讶异地看着他。这个摸不着头脑的人刚刚没留神,让教士握住了手,直到现在还没放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本可对我的妹妹做任何事,但却放过了她。我本以为你只有邪恶的想法,现在我很羞愧。她当时已经没了防备,完全任由你摆布,但你对她心生怜悯。我从心底感谢你。不只是我的妹妹,还有我自己,我们永远不会忘的。上帝永远保佑你、守护你。”琼斯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把脸转到了一边。他松开了“红头特德”的手,快步朝门口走去。“红头特德”满脸茫然地看着他走出去。“他见了鬼的在说些什么啊?”他问道。长官大笑起来,本想憋住的,但越憋笑得越厉害。他浑身上下颤动着,纱笼下的几层胖肚子也全抖了起来。他还靠回到椅背上笑得翻来覆去。这一笑不仅在脸上,而是整个身体都在笑,两条腿上的肥肉也在快活地抖动着。他笑得肋骨都疼了,用双手捂住。“红头特德”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又因为不知道好笑在哪里,生起气来。他一把抓住一个啤酒瓶的瓶颈,说道:“你要是再笑我就让你脑袋开瓢。”长官抹了一把脸,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叹了口气,还因为身体两侧笑得疼了,“哎哟”喊了一声。“他谢你谢的是保全了琼斯小姐的贞操。”他结结巴巴终于把这句话说全了。“我?”“红头特德”喊道。这句话在他头脑里运转了好久,最后总算想通了之后,勃然大怒,从他嘴里喷出的一大串污言秽语估计一个海军士兵听了都要为之改色。“那个老婆娘,”他骂完了,“这教士以为我是什么人了?”“你名声在外,姑娘们见了你都情难自已啊,‘红头’。”小个子长官咯咯笑着说道。“给我一根撑船的篙,用另一头碰那女人我还嫌弃呢。那种想法我压根就没有过。这脸皮厚得……我要把他脖子给拧断。行了,把钱给我,我先去喝个醉。”“我很理解你。”长官说。“那个老婆娘,”“红头特德”反复说道,“那个老婆娘。”他真的惊讶不已,难以接受,有这种想法实在是不知廉耻为何物了。那些钱就在手边,让“红头特德”签了必要的凭据之后,长官就把钱给了他。“去大醉一场好了,‘红头特德’,”他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惹祸的话我就要判你十二个月了。”“我不会惹祸的。”“红头特德”郁郁地说道。他依然觉得被侮辱了。“这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朝长官吼道,“这他妈的就是对我人格的攻击。”他几步就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跟自己嘟囔着:“下流胚子,肮脏的下流胚子。”“红头特德”连着醉了一个礼拜。琼斯又去见了长官。“听说那个可怜的人又走回了不堪的老路,我很遗憾,”他说,“我妹妹和我都大为失望。我之前就担心,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是不明智的。”“那是他自己的钱,我没有权利不给他。”“可能法律上是没有权利,但道德上一定是有的。”他把那一晚可怕的情形复述给长官听。琼斯小姐有女人的直觉,明白那男人已经欲火焚身,一心要毁她节操。她决心以死相抗,已经握住了手术刀。当时的煎熬是难以描述的,她知道自己一旦受辱,绝对活不下去。她不住颤抖,每一刻都觉得对方要过来了。当然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后来她就睡着了;这可怜的女人实在太疲惫了,她所承受的痛苦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然后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盖了装干椰子仁的空袋子。他找来的时候见她睡着了,一定是她的单纯、她的无助打动了他,让他没有办法玷污她;而是温柔地替她盖了两个袋子,悄悄走开了。“这就说明他性格深处还是有非常高尚的东西。我妹妹觉得我们有责任拯救他,必须为他做点什么。”“要我说,他这些钱没花完还是不要尝试为好,”长官说道,“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在监狱里,那就随便你了。”但“红头特德”并不想被拯救。被释放大概两个星期之后,他坐在中国人的一家店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着街道;琼斯小姐从街那头走了过来。他朝琼斯小姐看了一分钟,心里还是觉得诧异;他说了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不过言辞难听倒是一定的。这时他发现琼斯小姐也注意到了他,就很快把头转开了。她本来走得很快,正接近特德的时候明显感觉放慢了脚步。他以为琼斯小姐要来跟他说话了,立马站起来进了店里。最起码在里面待了五分钟没敢出来。半个小时之后琼斯先生自己走了过来,伸着手径直向“红头特德”走来。“你好啊,爱德华先生。我妹妹说在这儿能找到你。”“红头特德”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握手,也没有回答。“我们想请你下周日来用餐,如果能赏光的话我们会很高兴的。我妹妹烧菜很不赖,能让你尝尝真正的澳大利亚风味。”“去死吧。”“红头特德”说。“你这样可没什么风度啊。”教士说道,但稍稍笑了一下,表明他并不生气。“你时不时地就会去拜访长官,为什么不能也来拜访一下我们呢?偶尔能跟白人聊会儿天是很愉快的事情。以前的事情能不能就让它过去了呢?我保证你能来的话我们会很热情欢迎你的。”“我连做客能穿的衣服都没有。”“红头特度”烦躁地说。“这就别在意了,就像这样来吧。”“我不会来的。”“为什么呢?总得有个理由吧?”“红头特德”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收到不喜欢的邀请时,我们都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就完全没有顾虑。“我不想来。”“那太遗憾了,我的妹妹会很失望的。”琼斯先生打定主意要显示自己大度,满面春风地朝他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四十八小时之后,“红头特德”寄宿的公寓里收到了一个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点击下载...

    2022-04-02

  • [每天读本书]《社会性动物》美国社会心理学的圣经

    19701971年,我被邀请到加州斯坦福行为科学高等研究中心。在这一年里,我得到了所有可能的支持和鼓励,我可以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可以肯定的是,我不需要对这里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情负责。中心位于一座美丽的山上,离我最喜欢的城市旧金山大约30英里。在这里,我可以随意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决定写这本书。在一个美丽的乡村,毗邻我迷人的旧金山,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关在一个斗室里写这样一本书呢?不是因为我疯了,也不是为了钱。如果有理由鼓励我写这本书,那是因为我曾经告诉一群二年级的学生,社会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这让我感觉像个懦夫。请让我解释一下: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家喜欢说,社会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事实上,它确实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当然,至少从亚里士多德(Aritotle)自《纽约时报》以来,敏锐的观察家对社会现象提出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断言和令人兴奋的假设,但直到20世纪些断言和假设才得到了严格的测试。据我所知,第一个系统的社会心理实验是1898年的垂普勒特(Triulett)他测量了竞争对结果的影响。然而,真正意义上的实验社会心理学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末,主要是因为库尔特·勒温(KurtLewi)以及他优秀学生的推动。同样值得注意的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尽管亚里士多德早在约公元前350年就首次提出了一些关于社会影响和说服的基本原则,但这些原则直到20世纪中期才得到卡尔.霍夫兰德(CarlHovlad)和同事一起进行实验测试。然而,另一方面,声称社会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它将陷入强烈逃避的自责——这无疑是在恳求人们不要对我们抱有太大的期望。特别是当利用现有的研究成果来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时,这可以让我们逃避责任,避免潜在的风险。从这个意义上说,声称社会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就像声称我们不能说任何重要、有用或相关的东西(如果作者原谅我使用这样一个过度的词)。这本书试图问心无愧地解释社会心理研究对解决困扰当代社会的一些问题的重要性(尽管也有一些恐惧)。这本书的大部分材料都是基于实验的,但大多数例子和例子都来自当前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包括偏见、宣传、战争、精神障碍、攻击、骚乱和政治动荡。这种双重性反映了我自己的两种偏见——这些偏见也是我特别喜欢的。第一个偏见是,实验方法是理解复杂现象的最佳方法。科学的自我意识在于,真正了解世界的唯一方法是重建:也就是说,真正理解是一件事导致了另一件事,仅仅依靠简单的观察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责任创造一件事来确定它的出现确实导致了另一件事。我的第二个偏见是确定通过实验发现的因果关系是有效的,只有简单的观察才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责任创造一个事物来确定它的出现另一个事物,我们的出现实验窗口,以确定它的出现了另一个事物的出现。我们的出现。我们想法是,我们想要确定它的出现确实验室真正导致了另一个事物的出现。我们想法是通过实验发现的因果关系是有效的唯一种方式,我们想法是把它们从实验室带到实验室。当然,我们从实验室里得到一个实验室,我们想法是纯粹的,我们想法。。当然,我们可以得到实验室,我们可以得到实验室,我们可以得到实验室里,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实验室里,我们想法是最好的,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科学家。我们想法是纯粹的。。我们也想法。当然,我们也可以得到实验室里,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个实验室里我们可以我们试图通过这扇窗户将实验室中的发现带回现实世界,以检验它们是否能站起来。所有这些都隐含着我的信念,即社会心理学非常重要,即社会心理学家可以在帮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好方面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事实上,每当我感到陶醉时,我就会加强一些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信念,即社会心理学家处于一个特殊的位置,他们可以对人们的生活产生深远而有益的影响,这是通过增强人们对从众、说服、偏见、爱、攻击等重要现象的理解来实现的。既然我的秘密信念不再是秘密,我对下一章所能承诺的就是永远不要强加给读者。读完这本书后,我宁愿让读者做出自己的判断:社会心理学家是否发现或不断发现一些有用的(而不是极其重要的)。与其他版本的社会心理学书籍相比,这本书很简单,这也是故意的。我们希望这本书能成为人们进入社会心理学领域的一个简短的导论,而不是一本关于研究和理论的百科全书。出于简单的原因,我不得不做出选择。这可能意味着我选择的范围之外会有一些传统的主题,我选择的一些主题可能无法耗尽所有的细节。因为我希望这本书能尽可能简单和容易理解,这给写作带来了困难。更多的时候,我只能成为一名新闻评论员,而不是一名记者。例如,我并没有描述所有的争论。我宁愿用我自己的判断来评估这个领域最准确的一些专业(同时,我也希望是公平的),并尽我所能清楚地解释它。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出于对学生的考虑——这本书是写给学生的,而不是写给我的同龄人的。如果我在近40年的大学教学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虽然全面详细的阐述对同龄人可能有用(有时甚至迷人),但对学生来说可能是枯燥乏味的。其实学生问我们的可能只是现在的几点,但是我们很难给他们一张标志着世界不同时区的地图,从日羲到最先进的计算机记时方法的历史,以及对祖先钟表结构的详细描述。介绍完这一切,他们时,他们对这个问题失去了兴趣。没有什么比说出所有问题的方面更安全,但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无聊的了。虽然我在这里讨论了一些有争议的问题,但我在下面的结论中毫不犹豫。总之,我试图简单而公平,尽可能简单而清晰地展示复杂的材料。只有读者才能确定我是否成功。1972年,我完成了这本书的第一版,当时我以为我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的想法。1975年初,我不情愿地决定第一次修改这本书。在过去的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不仅在社会心理学领域有了一些新的令人兴奋的发现,更重要的是,自从1972年冬天我在黄纸上完成第一版以来,世界发生了一些重要的变化。这里只列出了几个事件:一场残酷、疲惫、分裂的战争结束了;美国坚持中国的副总统和总统被迫羞辱下台;妇女解放开始明显影响国家意识。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社会心理事件。懒惰的人必须承认,任何想要与人们(你和我的)生活有关的书都必须努力与我们的时代同行。不用说,一次修改还远远不够。正如你所看到的,事件的进展迫使我每三到四年修改一次这本书。此外,社会事件不仅发生了迅速的变化,而且作为一门充满活力的科学,社会心理学也不断推出一些引人注目的新概念和新发现。如果你不能跟上研究的进展,它就会损害那些真诚的学生。但在这里,作者必须特别小心。由于热衷于追求完全的时尚,教科书作者可能会放弃一项相当完美的研究,仅仅因为它是在十年前完成的。事情通常是这样工作的:作为作者,我们希望保持经典的材料,并增加自上次修订以来的一些新研究。但我们不希望这本书变得越来越厚。有些事情已经成为过去,因此,在大多数教科书中,许多好的研究会逐渐被遗忘,不是因为它们被更好的研究所取代,而是因为它们被一些更新的研究所取代。这可能会给人们一种错觉,即经典和最新研究之间很少有其他研究,这是一个可怕的误解。在过去的30年里,我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新的研究有助于提高人们对讨论现象的理解,否则我总是坚决拒绝用最新的研究来取代更新的研究。在第九版中,我介绍了很多新的研究,这些研究都是在过去的五年里完成的。但我必须立即补充说,总的来说,这些研究确实是新的,而不仅仅是最近的。我希望这个版本的社会动物仍然保持原始的简单风格,内容是最新的,不要放弃最近的优秀研究。注:以上摘自本书序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作者:[美]埃利奥特·阿伦森译者:邢占军评分:9.1艾略特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美国社会心理学圣经》是阿伦森出版的一部社会心理学作品(RevuedeQuetioScietifique的评价),“仍然是最好的……是杰作(CotemoraryPychology评价)。自1972年出版第一版以来,这本书在世界上畅销数千万册,是社会心理学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作品。...

    2022-04-04

  • [每天读本书] 反乌托邦寓言小说《动物农场》

    动物农场(AimalFarm),英国著名作家乔治,其他译名为动物庄园、动物农场和猪相·奥威尔(GeorgeOrwell)的一部反乌托邦寓言小说。故事描述了英格兰庄园动物主义革命的酝酿、兴起和最终转变。1945年,英文版首次出版,目前有多个中文译本。一个常见的解释是,动物庄园的故事是基于俄罗斯10月革命到苏联1940年代的历史,所以故事中的角色也有相应的原型。·奥威尔写给伊冯·达韦(YvoeDavet)在信中,他提到这部小说实际上反对斯大林。《动物农场》的故事发生在曼纳庄园。过去,饲养的牲畜和行尸体生活在肉地里。一天晚上,动物们听到了谷仓里雄猪老麦哲的梦,仿佛听到了福音传道或启蒙教育。屠宰的动物认识到被剥削和奴役的情况。不久,他们集体暴动,赶走了琼斯的主人,掌管了自己的主人,并实施了动物主义。在动物庄园成立之初,所有的动物都享有平等的权利,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当庄园笼罩在大家庭的温暖中,当动物努力工作,忍受委屈,适应现实时,新的当权人开始使用新的制度来获得自己的特权。猪占据了领导地位,他们的两位领导人拿破仑与斯诺鲍搏斗。经过多次比赛,前者终于赢了。革命为什么会堕落?在动物庄园里,连几个字母都学不会的鸡、鸭、牛、羊根本不知道如何争取管理庄园的权力。他们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知识渊博的拿破仑。正如黑格尔所说:麻木冷漠的人是专制政府最稳定的群众基础,奥威尔在《动物农场》中指出,乌合之众始终是极权主义的群众基础。奥威尔在作品中塑造了一个叫鲍克斯(Boxer)的老马忠诚地为拿破仑(Naoleo)工作,生活中有两句名言:我想更努力地工作和拿破仑同志永远是对的。他从不思考,毫无疑问,过着充实而快乐的生活。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只相信被告知的结论。鲍克斯死于年老而筋疲力尽,但他死后被拿破仑卖给了屠夫,用一张皮和一副骨头换取威士忌。在鲍克斯的盛大追悼会上,拿破仑喝威士忌,鼓励牲畜和家禽跟上死者的步伐,成为动物农场的模范成员。尖嗓(Squealer)是群猪中指鹿为马的宣传者。他的好戏是比较农场的过去和过去。他常说:你们谁也不想见琼斯先生(Mr.Joe)卷土重来吧”这句话,成为一切异议和不满的成员头上的紧箍咒。愈是把过去的处境描述得可怕可怖,很成问题的现状就愈是显得美不胜收。于是,缺乏理解能力的动物们欣然地接受了实际上更加残暴的奴役。作为领导阶级的猪群把牛奶和苹果留给自己享用,而其他动物却忍受饥饿,对此,尖嗓的解释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你们不会把我们猪这样做看成是出自自私和特权吧?一个新的强大社会必须需要一个公共污水沟,即一个倾泻仇恨和怨恨的地方。斯诺鲍在权力斗争中失败逃跑(Sowall)只是一个虚拟的目标。拿破仑把斯诺鲍作为革命中最危险的敌人,让所有成员始终警惕斯诺鲍的复兴。这样,动物的视线就会转移,革命的定性变化就会悄然完成。与斯诺鲍有关的迹象都出现在某个地方,肇事者都会抓住借口,从线索中找出令人震惊的重大案件。当他的统治暴露出缺陷时,斯诺鲍被视为替罪羊,所有的错误都被推到他身上,这个假设的敌人永远无法反驳。与黑白相比,黑人越黑,白人越白,合理永远合理,不合理永远不合理。当语言的作用应用到极限时,凶猛的脸就会暴露出来。九只恶狗为拿破仑开道,顺者昌逆者死亡。当年制定的七戒被刷掉了,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变成了四条腿好,两条腿好。最后,领导把动物庄园改成了曼纳庄园。这里没有真相,也不允许说真话。一切都在不断修改,目的是抹去动物的记忆,让幸存者不再对暴政、不公正、公开的丑剧感到惊讶。猪竖起腿走路,在大厅里和其他庄园举杯。这时,其他动物默默地呆在窗外,眼睛从猪移到人,从人移到猪,再从猪移到人。不可能区分哪张脸是猪,哪张脸是人。奥威尔的杰出之处在于,他不仅用小说来描绘个人和事物,而且直接揭示了极权主义意识形态的邪恶和他们主导的语言系统的堕落。在奥威尔看来,用于宣传的语言是掩盖真实的窗帘、粉饰现实的工具和迷惑人们的艺术。这部作品是在奥威尔在英国广播公司工作四个月的业余时间创作的。起初,由于小说主题敏感,主题尖锐,12家英国和美国出版社拒绝印刷。一旦出版,它立即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并在英国和美国的阅读行业获得了持久的好评。奥威尔短暂的一生,颠沛流离,疾病缠身,郁郁不得志,一直被各派人士视为危险的异端。在奥威尔为数不多的作品中,《动物农场》与《一九八四》影响巨大。他以先知般冷峻的笔调勾画出人类阴暗的未来,令后世读者心惊肉跳。他将悲喜剧熔为一体,使作品具有了极大的张力。注:本文内容选自网络——————–原作名:AimalFarm作者:[英]乔治·奥威尔译者:荣如德评分:9.2《动物农场》是奥威尔最好的作品之一,也是反乌托的政治讽刺寓言。农场里的一群动物成功地进行了一场革命,将挤压它们的人类所有者赶出农场,建立了一个平等的动物社会。然而,动物领袖和聪明的猪最终篡夺了革命的果实,成为了比人类所有者更独裁和极权的统治者。一些论家说:如果你多看奥威尔,你会有更多的自由保障。购买电子书...

    202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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